百花錄音棚。
    “噢，多麽單純的一首詩，
    怎麽會，怎麽會，都變成了諷刺，
    我想要說的，前人們都說過了，
    我想要做的，有錢人都做過了，
    我想要的公平都是不公們虛構的……”
    臥槽！
    聽著耳機裏傳來的，那種帶著淡淡嘶吼，淡淡諷刺的歌聲，李戒忍不住拍了拍大腿。
    卡子，牛逼啊！
    一旁，負責錄音的錄音師老哥不由看向旁邊的李戒。
    “我靠，你這哥們可以啊，牛逼！”
    老哥是內地第一支搖滾樂隊‘萬李馬王’的吉他手，這支樂隊成立於1979年。
    他們最初是以翻唱為主，不過，那會大家都是玩票，演出機會不多，後來，隨著他們大學畢業，這支樂隊就解散了。
    另外幾個人，出國的出國，做生意的做生意，隻有老哥仍然從事音樂行業。
    他是錄音師。
    國內最好的幾位流行樂錄音師之一。
    “哈哈，那必須的。”
    李戒這會兒已經有點上心了，前幾天他答應當經紀人，當初還有點玩票的心思。
    現在嘛？
    他感覺好像很有搞頭的樣子。
    不說別的，就這首歌的歌詞就寫的很牛逼。
    簡直寫到了他們這批‘雜種’的心坎裏。
    變成了一灘爛泥。
    唱什麽，幹什麽，都變成了諷刺。
    他們要說的，沒什麽特別，前人都說過。
    “滾圈又出了一個牛逼的新人啊。”
    老哥幫著製作的專輯沒有一百張，也有八十張，之前的唐朝、黑豹、崔建等人的專輯，錄音部份都是他做的。
    見得多，自然知道水平怎麽樣。
    不提這首歌，單單之前錄得吉他音軌，那就賊吉爾牛逼。
    彈的叼。
    編的也牛逼。
    很快。
    圈裏出了一個牛逼的新人這句話就從百花錄音棚傳了出去。
    而李傑，他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陪著毛毛。
    女人一懷孕，難免會多想，她又是那種特別缺乏安全感的人。
    有些人童年的不幸，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急不得。
    除了陪姑娘，李傑不忘天天去新房，開窗、散味，順便在買一點裝飾品。
    新房子不能隻有家具。
    那滿滿一箱子打口碟也被他轉移到了新家裏。
    一百多盒磁帶，沒有一張正版！
    全是打口帶。
    披頭士、石玫瑰、滾石、皇後、齊柏林飛艇、山羊皮、雷蒙斯等等樂隊的帶子都有。
    之前的他，聽得最多的是涅槃樂隊的帶子。
    那幾張帶子被從前的他視若珍寶。
    畢竟，涅槃樂隊幾乎跟垃圾搖滾綁定，短短三年，席卷美國，又趁勢反攻英倫。
    這是一支風靡全球的搖滾樂隊。
    Grunge（垃圾搖滾）並不是指‘音樂垃圾’，而是一種外在的表現形式。
    它是華麗搖滾的反麵。
    跟那些華風光無兩的華麗金屬大明星不一樣，垃圾搖滾的表演者通常穿的很普通。
    甚至有點邋遢。
    同時，他的內核是極端的焦慮，作品大多是憤怒、厭倦、悲傷、挫敗等負麵情緒。
    這種音樂形勢和青春期的叛逆相當的契合。
    不過，它最初的含義是對其他搖滾音樂形式的諷刺。
    華麗金屬？
    華而不實，空洞，蒼白！
    而這種叛逆、憤世嫉俗又頹然的音樂傳回國內，迅速收貨大量擁躉。
    像長安的另外一位搖滾樂手，飛樂隊的主唱許威，他就是一個瘋狂的垃圾搖滾愛好者。
    涅槃樂隊的鐵粉。
    從前的李傑和許威不是特別熟，隻是知道這麽一個人，畢竟，許威現在的主要活躍地區還是長安。
    兩人隔的有點遠。
    至於許威知不知道他，長安搖滾圈就那麽大，想必也是聽說過，但不認識。
    “卡子，卡子！”
    這天下午，李戒人還沒進小院，聲音先傳了進來。
    推門而入，看到李傑，他二話不說，拉著李傑的手就往外走。
    “快，快，賈敏樹他們回來了，聽了你的帶子，他們對你非常感興趣！”
    緊接著，兩人快步走到胡同口，那裏有一輛豐田皇冠停著。
    不是私家車，是出租車。
    90年代的燕京，出租車分成三種，一種是大發麵包車，最便宜，第二種是夏利、桑塔納之類的中檔出租車。
    然後便是皇冠、日產公爵之類的高檔出租車，起步價10塊3公裏，超出部分2塊錢一公裏。
    很貴。
    繞著燕京城跑一圈能幹掉上百塊。
    普通人三分之一的工資。
    對於李戒的土豪行為，李傑早就見怪不怪。
    富二代嘛。
    還是那種不吸不票，隻喜歡玩音樂的二代。
    不一會，兩人來到西城區的新大都飯店，這是一家四星級涉外酒店。
    住在這裏的大多都是境外人士。
    一天房費要100塊。
    後綴是美刀。
    涉外酒店嘛，當然要用美元結算。
    反正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酒店。
    “怎麽在這？”
    來到酒店門口，李傑很是意外。
    雖然滾石唱片不差錢，但魔岩唱片又不是頭一天來燕京，他們是有辦公駐地的。
    “老賈他們有時候要跟總部聯係，在外麵打跨境電話太麻煩，所以，最近他們都住在這。”
    聽到這個解釋，李傑懂了。
    也對。
    90年代初涉外酒店除了價格貴了一點，沒有什麽缺點，這些酒店都有專線。
    和海外聯係很方便。
    當然。
    打跨境電話的費用非常高，一分鍾十幾塊，高的話要20塊。
    能打得起長途的人，那也不是普通人。
    接著，兩人一路來到十三層的一間標準客房。
    門開著。
    兩人直接走了進去，房間裏有兩個中年人，一個戴著眼鏡，胖胖的圓臉。
    另外一個留著大胡子，身材也有點發福。
    聽到腳步聲，大胡子轉頭一看，然後笑著迎了上來。
    “李戒，這位就是周利軍吧？”
    “對。”
    李戒點了點頭：“卡子，這位是賈敏樹，寶島知名音樂人，唐朝、黑豹的專輯都是他監製。”
    “你好，你好。”
    賈敏樹很熱情的握了握手。
    “歡迎，歡迎。”
    不多時，掛斷電話的張裴仁也加入了討論。
    兩人都對那份小樣推崇備至。
    “難得啊，非常難得！”
    賈敏樹一邊放著卡帶，一邊不住的在大腿上打著拍子。
    “萬萬沒有想到，在大陸竟然能聽到這麽Grunge的音樂。”
    “利軍，有沒有興趣跟滾石簽約？”
    “如果簽約，我們將全力支持你的音樂夢想，第一張專輯的所有費用都由我們負責。”
    “除此之外，我們還會每月支付1500塊的基本工資。”
    眼看李傑聽到工資時毫無波動，張裴仁有點意外。
    1500塊對於當下的燕京人而言，絕對是高薪。
    大部分人聽到這個條件，多少都會有點情緒波動。
    “這是我準備的歌。”
    李傑沒跟著他們的節奏，而是掏出一遝稿紙。
    上麵是他準備的第一張專輯。
    “你已經寫好了整張專輯？”
    看到那一大迭紙，賈敏樹和張裴仁都有點意外，眼下的內地搖滾樂還處於起步階段。
    雖然很有潛力，但他們見過很多樂隊、樂手，大部分人的作品都不是特別成熟。
    很多人隻寫了幾首歌。
    正因為湊不齊一張專輯，他們才會發了一張《華夏火》的拚盤專輯。
    拚盤專輯，也可以叫拚好歌、拚好專。
    一個樂隊/歌手貢獻一到兩首歌，然後，組合成一張專輯。
    如此一來，既能讓歌迷聽到更多的歌，也能大幅度的降低專輯製作費用。
    沒辦法。
    製作一張專輯，可不便宜。
    起步幾萬。
    如果是港台地區，一張精品專輯的製作費用，保底幾十萬，甚至更高，破百萬也很正常。
    “嗯，是的。”
    李傑在唱片公司麵前樹立的人設是‘偏高冷’，盡可能的少話。
    這樣的話，以後拒絕活動的理由更充分。
    “好啊，那我們欣賞欣賞你的大作。”
    小吹一波後，兩人看起來那一遝稿紙。
    嗯？
    看到那張概念圖，兩人又意外。
    連專輯封麵都畫好了？
    接著看，專輯名《醜奴兒》。
    “這個名字是取自‘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張裴仁抬頭看向李傑。
    “嗯。”
    李傑的第一張專輯基本是照搬了‘草東沒有派對’的第一張專輯《醜奴兒》。
    選這張專輯，那是因為它比較合適。
    草東沒有派對是一支寶島搖滾樂隊，他們的風格偏向垃圾搖滾，還融合了一點點迪斯科、朋克、流行搖滾。
    一般而言，對於這些元素太多沒法歸類的類型，搖滾圈把它們歸類到另類搖滾。
    另類、獨立是塊磚，哪裏合適往哪搬。
    他們的第一張專輯很憤怒，很憤世嫉俗。
    歌詞裏充斥著‘殺了我’、‘我給不起’、‘轉身向山裏走去’、‘想要的公平都是不公們虛構的’之類的詞匯。
    這個調調很合當下搖滾樂愛好者的喜好。
    李傑選它是出於‘安全’的考慮。
    畢竟，任務提示很模糊，原來的自己對搖滾，對垃圾搖滾有執念。
    發一張垃圾搖滾專輯，相對保險。
    另一邊。
    看著滿手的稿紙，賈敏樹是雙眼哐哐冒精光。
    寫的好。
    關鍵還有注釋。
    這張專輯是按照整體概念專輯打造，專輯裏前一首歌的結尾和後一首歌的前奏可以無縫銜接。
    類似的專輯在國外不算新鮮，但在華語圈，那很新鮮。
    他們兩個來內地，一個是開辟內地市場，發掘一些本土的歌手，提前布局內地市場。
    二嘛。
    他們也有點厭倦港台流行音樂市場的風氣。
    翻唱成風。
    完全的拿來主義。
    國外什麽火，唱什麽，特別是香江那邊。
    這是一種很壞很壞的風氣，如今，寶島地區也出現這種現象。
    商業時代，唱片公司又不是開善堂的，有捷徑，為什麽不走？
    隻要能賺錢，管他是不是原創。
    先賺一波塊錢，日後的華語樂壇變成什麽樣，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係。
    而。
    張裴仁則是看著眉頭狂皺。
    這些歌好歸好，但詞寫的太黑暗了。
    他擔心過不了審。
    想在內地出專輯，不得不考慮一些審核問題，根據他的經驗，這些歌，不一定能過審。
    當然。
    隻是有可能。
    具體能不能過，那要試一試才知道。
    如果李傑知道張裴仁的心聲，一定會告訴他。
    別多想。
    這些歌詞沒問題。
    不存在過不去審的問題。
    頂多傳播渠道會受到限製。
    如今，搖滾歌手發專輯，基本沒問題，隨便發，但有些節目是上不了的。
    像電視節目，基本是一刀砍死。
    幾乎不會宣傳搖滾樂。
    廣播節目的話，隻要不是太敏感的歌詞，放歌沒問題，但如果請歌手進廣播室直播訪談，那有點困難。
    需要層層審批。
    李傑挑這張專輯，也沒想過在內地賺多少版稅。
    黑豹的第一張專輯很火，這是事實，但火的基本是盜版。
    正版賣的並不多。
    包括崔建的個人專輯也是，正版銷量也就230萬張，大部分銷量都是源自於盜版。
    因為，正版渠道很少。
    很多出版社都不會發行。
    但。
    盜版不管，盜版沒有限製，隻要火，沒有盜版商不敢幹的。
    什麽小黃碟，那都是盜版商鋪遍全國的。
    論性質，小黃碟比搖滾歌曲嚴重多了。
    “好，很好。”
    半晌，賈敏樹一拍大腿。
    “卡子，這張專輯的整體創意非常好，來滾石吧，我一定找最好的樂手，最好的編曲老師，最好的錄音棚幫你錄。”
    在他眼中，這張專輯的質量比竇威、張怵、何永的新專輯質量還要高。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燕京搖滾圈還有這樣的一顆遺珠。
    早點怎麽沒發現呢？
    一旁，張裴仁也放下了手中的稿紙。
    他也看完了。
    雖然他主抓宣傳和行政事務，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張專輯的整體水平確實很高。
    哪怕內地這邊有點問題，在寶島市場也能賣。
    然而。
    到了談判環節，兩人有點坐蠟。
    難談。
    雖然很難談，最後雙方還是達成了協議。
    ‘卡子’簽約魔岩唱片，簽了四年兩張專輯，專輯錄音版權歸魔岩唱片，不過，卡子未來有回購權，可以花一筆錢贖回錄音版權。
    其他的條款都很常規，專輯製作費用全由魔岩唱片。
    首張專輯製作費用五十萬。
    然後。
    每個月李傑的基本工資是5000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