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一樣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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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還得多久?”
“大概一個多小時吧。”手握方向盤的寧遠笑道。
這時候,寧遠正在駕車前往湯泉池的路上。
湯泉池是信義市另外一個縣商城的風景區,主要特色就是……泡溫泉。
沒錯,寧遠就是帶他們去泡溫泉的。
大冬天的,最大的享受大概就是泡溫泉了,當然,澡堂子也不錯,不過去景區也能順便逛逛。
盡管信義有北國江南、江南北國的稱號,豫楚文化在這裏交融,又緊挨著大別山、淮河的支流和幹流的秀麗風姿,還主打旅遊城市,但作為本地人的寧遠,實在感到汗顏。
可以旅遊的地方太少了。
真要細數的話,信義市下轄的八縣兩區裏,師河區主打就是南灣湖和雞公山,但這兩個非常好的資源,開始被市裏整得半死不活,後來賣給港中旅集團後,依然沒什麽起色。
景色是真的好,人文曆史也不缺,但管理實在糟糕。
直到寧遠回來前兩年,雞公山又轉給建業,但還沒等到有太大發展,寧遠就回來了,也沒法看到它的崛起。
而平橋區更慘,隻有一個稍微知名的,還是個墓葬群,準確說應該是遺址城陽遺址,當年秦國打楚國,白起攻占楚國郢都,楚頃襄王迫不得已,把都城暫時遷到城陽一段時間,‘亡羊補牢’的典故就是出自這裏。
五幾年的時候,這裏發掘了大片楚國墓地,尤其是57年出土的青銅編鍾保存完好,甚至還能演奏,當年第一顆人造衛星就攜帶了這座編鍾演奏的《東方紅》,還成為央廣廣播的開播曲。
除了這倆區,信義市的八個縣裏,寧遠他們淩山縣的景區就是一座靈山寺,這兩年才開始發展紅二十五軍長征出發地何家衝。
淩山再往東就是光山,隻有兩個故居,一座是司馬光的,還有一座是鄧同誌的祖居。
而息縣更慘,除了一個‘天下第一縣’的名號和息夫人的典故外,啥都沒有。至於這個第一縣的由來,是因為從周武王分封的息國開始,三千年都沒改名的緣故。這些年,息縣也隻是圍繞這兩樣文化,建起一些後現代的建築。
另一個縣潢川也差不多,來源於分封天下的黃國,也是黃姓的發源地,它另一個古地名‘浮光’,也是浮光陳氏的發源地。
而這個浮光陳氏,就來自於開漳聖祖陳元光,直到現在還是閩省和寶島無數人祭拜的信仰,戰國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同樣來自浮光,也就是現在的潢川。
曆史上,浮光一直作為豫南光州的州府所在地,有時候也叫弋陽、定城,當年統領包括浮光、息縣、固始等豫南各縣,相當於現在信義的地位。
隻不過,唐代末年,光州下轄的固始出了一位王審知的人物,最後做到閩王的位置,在他去世後兒子稱帝,就是把他追封為高祖,於是,他就成了閩國的開國君王。
當時無數來自光州的人,甚至不是光州的人,都把自己的祖籍改為光州固始,就為了能攀附,其中也包括開漳聖祖陳元光的後人,畢竟那時候陳元光已經去世兩百多年了。
所以,在閩南包括寶島等地,陳元光的祖籍就變成了光州固始人,不過因為陳元光,陳姓也成了東南第一大姓。
其實不僅陳姓,當初陳元光入閩平叛的時候,從光州帶去了大批的兵將,先後兩批入閩開漳的87姓、近萬名將士和家眷,再到後來王審知入閩,又帶去了上萬人,他們就地安家落籍後,世代蕃衍,他們的後裔,就成了漳泉潮汕地區主要人口成分,造就了“漳江思源懷固始,唐人訪祖到閩南”的“根文化”現象。
因為這種淵源,固始也有了“唐人故裏、閩台祖地”的稱號,隨著這些年的尋祖熱帶動的投資,以及一百七十萬人口中超過三分之一的外出務工,讓固始經濟不斷騰飛。
但剛起飛,信義市握在手裏還沒焐熱呢,就被省裏提溜走,變成直管縣了。
說起來,固始的旅遊資源倒是稍微多一些,比如西九華山,現在已經被評為4a級景區。
固始北邊的淮濱,是依托淮河建立起來的一座縣城,曆史也不短,同樣來源於周朝,周公姬旦的第三子伯齡受封於蔣國,他就以蔣為姓。
四百年後楚滅蔣,改名期思邑,邑相當於現在的縣,而這些亡國的遺民,就以國名‘蔣’為姓紀念,伯齡就成為了蔣姓的始祖。
淮濱在曆史上也有名人,比如楚相孫叔敖,但也隻是這一位名人,而景區更是沒有,倒是因為毗鄰淮河,發展起了航運,是信義市唯一有港口的地方。
除了這六個縣,再就是信義地區正南邊的新縣,和東南的商城。
商城是環繞鯰魚山水庫的自然風光,比如湯泉池,比如黃柏山國家森林公園,而新縣,則是主打紅色旅遊,畢竟這裏出了幾十位將軍,更犧牲了數萬戰士。
信義自西向東,從市府所在地的兩個區開始,一字排開,分別是淩山、光山、潢川和固始這一串,然後北邊擠著兩個縣息縣和淮濱,南邊也擠著兩個縣,分別是新縣和商城,這就是信義的八縣兩區。
所以,位列正中間的潢川,才是整個信義地區的中心,在曆史上一直都是州府所在地,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京九鐵路在潢川設站,除了固始外,就屬潢川的經濟最好了。
之所以後來變成信義,則是因為更早的一條鐵路京廣線在信義設站,完美詮釋了那句‘要想富先修路’的口號。
雖然如此,但一直以來,信義市的區劃都讓很多本地人都覺得不那麽合理信義是一個東西扁長的格局,但作為市府所在地的這兩個區,卻位於最西邊,緊挨著南陽。
最東邊的縣,就是緊鄰皖省的固始。
從固始到市區的直線距離在一百六十公裏左右,而信義市的東西長度,也就兩百公裏,輻射能力弱,反而固始往東,到臨近皖省的六安市,直線距離也就八十多公裏。
所以,很多固始人終其一生都沒到過市裏,反而還出過省。
信義地區的行政區劃,基本上就是按照天然的地理分界線北邊跟駐牛店以淮河為界,南邊以大別山跟鄂省為界。
依山傍水,自然風光的確好,而且豫風楚韻之地,也不缺曆史人文,但沒有好的管理和營建,以及宣傳,還是差點意思。
前世寧遠去過湯泉池,不過那時候高速已經修好,兩個小時就到了,而現在,隻能先走312國道,向東經過光山、潢川,然後轉到106國道往南,至少得三個小時的時間。
不過他們這一家在車上,倒也不嫌悶,更何況十來個小時的車寧遠都開過,這幾個小時,根本不再話下。
這一路上,開始寧遠還給他們講信義的曆史和人文,但沒講多少就被寧雨接過了腔,再然後,寧遠就插不上話了。
這個時候,寧遠才想起來,寧雨本來就愛看書,現在又學了漢語言文學,王立群教授也是他們文學院的教授,估計對曆史文化更感興趣了。
既然有寧雨講,寧遠也樂得享受,就當車載廣播了,悠閑自得。
“可惜不是春夏的季節,否則這一路上的景色就很漂亮,而現在還是光禿禿的。”
到了地方後,寧遠望著到處的黃禿禿的山苦笑道。
“那到時候你在帶我們來一次不就行了。”寧岩嘿嘿笑道。
寧遠瞥了他一眼:“真到那時候,全國各地都有很好看的風景,為啥還得再來一次。”
寧雨也笑道:“對呀,咱們這次就是來泡溫泉的,那時候天都熱了,還泡什麽溫泉。”
然後,寧岩就被寧雪盯著笑,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笑個屁啊笑,他們不說你也不知道。”
這時寧大強在一邊感歎道:“幾十年前就聽說過這裏,那時候還在想,以後有機會一定過來看看,沒想到轉眼就幾十年過去了。”
寧雨笑道:“好在還是來了,不過湯泉池以前的確挺出名的。”
寧雪指著旁邊的宣傳欄,一字一句的念道:
“早在唐朝李吉甫所著《元和郡縣圖誌》中稱其“溫湯”……明嘉靖《商城縣誌》記載……人浴之可治疥癩……清乾隆25年,乾隆皇帝遊覽湯泉池,禦筆題書“湯坑”,後官府在此創辦‘溫泉書院’。”
念完這裏後,寧雪驚訝道:“哇,連乾隆都來過啊?”
寧遠哭笑不得:“這家夥,好像沒有他沒去過的地方。”
寧雨微微一笑:“這誰也說不準,可能是牽強附會,也可能他真的來過,畢竟七下江南呢,而且他壽命也長。”
頓了頓後,寧雨道:“說到乾隆,倒有一件事跟商城有關,這是有曆史記載的。”
寧遠他們都好奇起來:“什麽?”
“文字獄,你們應該知道吧,清朝因為這件事,尤其是康雍乾三朝,殺了無數人。”
寧遠他們點了點頭,就連寧大強也摸著下巴:“好像聽說過。”
“嗯。”寧雨道:“有記載的總共八十六起,其中康熙朝兩起,雍正朝四起。”
歎了口氣,寧雨道:“其他的,都是乾隆時期的。”
寧大強呆了呆:“這麽狠?”
“是啊,為了控製思想,畢竟相較於漢族來說,滿清人口太少,他們入關後又殺了那麽多人,民間一直有反清複明的勢力,他們也怕。”
搖了搖頭,寧雨道:“說到商城,當時商城縣令叫戴如煌,有一個叫胡元傑的鄂省黃陂人,遷移到固始定居,是一個私塾先生,因為私塾倒閉了,他待在家裏閑得無聊,就翻閱一本朋友送給他的書,叫《秋鶴近草》,正是這個戴如煌縣令寫的。”
“胡元傑翻到其中一首《登平台》的詩,看到裏麵有一句‘北口烽火、南渡旌旗’,立刻就跑到光州去告發,說戴如煌要謀反。”
說著,寧雨解釋道:“當時固始、商城這些縣都屬於光州,相當於現在的信義市,而光州的知州陳文緯也不傻,看出這胡元傑就是一個小人,想邀功,而且這兩句根本沒什麽問題,就說:並無違礙,意思就是沒什麽問題。”
“如果就是這樣也就算了,可胡元傑的確就是個小人,不僅不走,還牽強附會的一一編造解釋,這兩句怎麽怎麽看出謀逆之心。”
“這下就把知州陳文緯惹火了,把他關了起來,並把這件事上報給了豫省巡撫李世傑,李世傑同樣認為沒什麽問題,就判胡元傑是誣告,把他定了死罪。”
寧雪驚呼:“誣告就判死刑啊?”
寧雨解釋道:“這倒不是,是清朝當時的律法是‘所誣之罪,依律反坐’,意思就是你告別人什麽罪,如果查出來你是誣告,那你就是什麽罪,他告戴如煌的可是謀反的死罪,那麽現在他是誣告,那他就是死罪。”
“原來是這樣。”寧雪恍然:“不過這樣也可以防止別人亂誣陷別人,這樣的小人太可恨了。”
寧遠道:“這件事還好沒傳到乾隆耳朵裏,否則以他文字獄的性格,估計就不是誣告,而是殺戴如煌了。”
“這次還真不是。”
寧雨搖頭:“牽扯到謀反的事情,就算省一級的巡撫也做不了主,還是要上奏給乾隆的,好在這句詩實在看不出什麽,乾隆也沒有異議,維持了原判。”
寧岩和寧雪都鬆了口氣,寧大強咬牙切齒:
“這種小人,就是該殺,就跟當年那些打小報告的王八羔子一個德行,什麽都能給你扯出一點事。”
寧遠他們麵麵相覷,都哭笑不得。
寧雨轉移話題道:“不過這戴如煌也算因禍得福,因為這件事,讓乾隆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沒過幾年就升官了,最後到川省達州當了知州。”
寧大強笑了起來:“好人就該有好報。”
寧雨苦笑道:“可惜他也不是什麽好人,那時候達州鬧白蓮教,戴如煌借這個機會胡亂抓人大肆搜刮,最後還捅出大婁子,秋後算賬的時候,他被嘉慶給發配了。”
“額……”寧大強撓了撓腦袋:“果然都是一樣的黑啊。”
“黑不黑的,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啊……”
寧遠笑著擺了擺手:“不說這個了,現在時間還早,咱們先去劃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