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終生軟禁在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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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正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任由茶水和淚水混到一處。朱元璋不在的時候他還有賊膽想想如何報複朱元璋,然而當朱元璋真正在他麵前出現的時候,他所有的想法都不翼而飛,腦袋一片空白。
馬秀英急忙擋在朱文正前麵,勸解道:“文正隻是個性剛強,並沒有真正想要背叛你的意思,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請你原諒他一次吧。”
朱元璋氣得胸膛劇烈起伏,顫聲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居然養虎為患!養出你這麽個孽畜!竟然要和別人一起對付我!”
這一次他不準備輕饒朱文正,命令親兵立刻押解朱文正和其家眷回應天府接受三司會審。
謀逆叛變罪是要殺頭的,朱文正此時知道害怕了,連忙磕頭求饒,“叔叔,侄兒錯了,侄兒不敢了,侄兒隻是和張士誠有過幾次書信來往,並沒有真正打算背叛您,求您饒侄兒一命。”
馬秀英噗通一聲也跪在地上,攔阻士兵的靠近,對朱元璋哀求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把文正教育好,請你看在大哥大嫂和鐵柱的份上就饒他一次吧。大哥大嫂就他這一個孩子,鐵柱也不能年紀輕輕就失去爹娘。”
朱文正見馬秀英竟為他下跪求情,頓時稀裏嘩啦地哭開了,“嬸嬸,文正不孝,文正辜負了您的期望,文正對不起您們……”
看到馬秀英和朱文正抱頭痛哭,朱元璋心裏也酸溜溜的,他想起一句老話“子不教,父之過。”朱文正變成今天這幅模樣,跟他也脫離不了關係。如果當初他肯聽馬秀英的勸,好好和朱文正溝通,或許就不會讓這個孩子走上歧途。
但是做錯了事就必須承擔責任,否則朱元璋以後不好約束部下。他長歎一聲,下令罷免了朱文正的職位,將他和他的妻妾終身囚禁於桐城。
朱文正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叔叔還記得桐城?叔叔其實一直都有把我的事和話記住心中?
當年他和右副元帥王勝率大軍進入桐城,然後從西大路經青草塥入潛山一路追擊敵人。
王勝是桐城人,回到家鄉不禁感慨,行軍途中,就向他介紹桐城的民俗民風和曆史,還提到與蘇東坡、蘇轍交好的宋代畫家李公麟就隱居在龍眠山。
桐城山水如畫,特別是在桐城的陶衝驛,那裏曆來是南北交通的古道驛站,擁有放馬場。而西邊的峴山,山勢旖旎,風光秀美。
朱文正看到這裏的百姓生活得恬靜安然,便很喜歡這裏,忍不住吟起詩來:“策馬追敵部,血戰掛車河。峴山見美景,古驛霞似火。村廓聞雞鳴,微風拂碧荷……”他還笑著對王勝說道:“以後老了,就到你們這兒,築他三間茅房,安度晚年。”
平定戰事,朱文正返回應天府向朱元璋複命時,也曾提起過在桐城的感受,並且和馬秀英開玩笑,“您不妨在桐城的龍眠山建個行宮,那裏的古槐樹老態龍鍾,數人才能合抱,最適合納涼,以後我陪您在那兒避暑……”
如今一語成讖,他真的要在桐城度過晚年了。這一刻排山倒海的悔恨窒息得他喘不過氣,莫大的痛楚幾乎要撕裂他的身心。叔叔,既然您心中有我,為何從不表露出來?如果我知道您連我的一言一行都記得,我怎會對您不滿,怎會想要背叛您?
馬秀英不敢再勸朱元璋,其他的叛將莫不是身首兩端,朱文正能留下一條命已經算是朱元璋法外開恩。可是一想到這孩子年紀輕輕就失去自由,隻能在一個小院子終老,她就忍不住落淚。
“嬸嬸別難過了,請您幫我照顧好我娘和鐵柱。”朱文正慘淡地笑著離去,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和馬秀英見麵。
馬秀英用發抖的雙手捂住嘴,使勁點頭,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不停滑落。那個說要陪她在桐城避暑的孩子再也沒有機會陪伴在她身邊了。
春分拂過桐城的郊外,小草像是聽到衝鋒的集結號,爭先恐後鑽出來。野花不甘示弱,競相在枝頭綻放。陽光淺淺地撒在樹葉上,斑駁的陰影下,一隊手執長矛、麵色冷峻的士兵押著幾輛囚車緩緩前行。
坐在第一輛囚車裏的就是朱文正,與後麵那些囚車裏的哀傷哭泣的妻妾不同,他顯得平靜而從容,他看著兩邊的景色目不轉睛,似乎對接下來就要被軟禁的生活毫不在意。
城門口站立了很多士兵,他們手執兵器,如臨大敵一般注視著這位特殊的囚犯,這可不是一般人,是朱元璋的親侄子,還曾經是一位大都督啊!
桐城知縣滿頭大汗,心中抱怨不知是誰把這個燙手山芋踢到他的管轄區。他這還沒交接犯人呢,就已經有無數大佬打招呼要他善待朱文正,暗示他雖然朱文正現在是階下囚了,可是人家頭上還有人罩呢。
這個罩朱文正的人自然是馬秀英,她第一次破格以自己的名義命令官員不得欺淩羞辱朱文正,膽敢犯者,嚴懲不貸!
得了授意的桐城知縣哪敢像對一般囚徒喝來喚去,客氣地拱手道:“朱公子隻要不出府,有什麽要求本官都會盡量滿足。”
“我沒有什麽要求,帶我去府邸吧。”朱文正平靜地說道,目光遠眺,仿佛在尋找他當年來桐城的蹤影,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如今再踏桐城,物是人非事事休。
知縣暗暗吃驚,朱文正很配合,很好說話嘛,一點都不像別人形容的桀驁不馴。他當即揮手讓人把囚車押進內城。
熱鬧的街道上,百姓忽然看到這麽多衙役和囚車,尤其是囚車裏還關著幾個漂亮的女人,不由停留觀望,議論紛紛。
妻妾們何曾被人像猴子一樣打量,全都滿麵羞紅,掩麵低泣。即使朱文正心如止水,也微微臉赫,低頭不語。
終於來到一條幽深的老街,眼前出現一處黛瓦灰牆的宅院,衙役打開牢門,請朱文正下車,“朱公子,這裏就是您的府邸。”
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外麵的景色了,朱文正佇立在囚車旁,久久不願踏上台階,直到衙役喊他、催促他,他才慢慢走進府裏。
“砰!”大門被鎖死,永遠隔絕了外麵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