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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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七安聞言也隻是用一雙墨色深深的眸子靜靜的望著他,沒有開口。

    時雨輕笑,放鬆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你此次出來的可夠久的,打算何時回穀中去?”

    “要論時間久,你不是更久。”白七安麵無表情的開口,“少管我的閑事。”

    時雨老神在在的敲擊著桌麵,“怎麽跟師兄說話呢。”他的話雖然是訓斥,但語氣卻毫無嚴厲之意,反倒更似女子的嬌嗔一般。

    白七安略略皺眉,“好好說話。”

    時雨哈哈一笑,“我好歹也是正式出了師的,自然是想多久就多久。”

    他又重新靠近桌側,單手撐腮看向白七安,“你隻是出來曆練的,哪有曆練著就越走越遠不回家的道理,我身為師兄,自然是要來管上一管的。”

    眼角餘光瞥見這小師弟不語了,他又繼續道,“是你做的吧?”

    他重新取了杯子倒茶,指尖蘸水慢慢在桌上寫出一個“衛”字。

    白七安看了一眼那個字,緩緩垂下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時雨呼了口氣,“我知道你心疼她,但是你這樣做了,她就會高興了麽?”

    他話中的“她”,毫無疑問指的就是二人的師父,辰機夫人許寧情。

    白七安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們坐的地方是茶樓一處僻靜靠窗的地方,源源不斷有風從窗口吹進來,吹起白七安散落在鬢角細碎的長發,他的下巴微微上收,嘴唇繃成一條直線,顯然是一副倔強不回頭的表情。

    時雨心中微微一沉,正想開口同他好好講講道理的時候,白七安突然站起身來。

    “她為何不高興?我讓所有引起她痛苦的人都消失了,她自然是會高興的。”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驟然拔高,語速極快,似是在聲辯,又似是在自我說服。

    時雨微微有些驚愕的抬頭看過去,白七安卻避開了他的眼神不同他對視。

    “我還有些事情要做,就先走了。”白七安輕聲低低的說了一句,便轉身下了樓去。

    時雨一個人坐在桌前,喚了茶樓小二來,重新上了壺茶,又點了盤茶點。

    他從衣襟中摸了封已經拆開過的信來,重新攤開看起來。

    ......

    “阿雨,見字如麵。不知你在外這麽許多年,何時打算回家看看你快要年老色衰的師父?因著你這個壞榜樣的師兄,下頭的小孩子們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了。

    七安前些年出門曆練,至今仍未歸家,真真是。你也知他表麵溫順有禮,實則內裏倔強,這幾日得了消息說他不日將到虎都,既你也在虎都,令他快些回家。

    為師總有些不大好的預感,切記切記。

    至於你,為師也是管不住了,別讓自己受傷,小心為上。祝好。”

    落款是一枚刻著飛燕的印章,極少有人知道,這便是辰機夫人的私印。

    而日期,赫然是當初白七安同顧子墨從邊關回來,到達虎都城的前幾日。

    時雨思緒紛飛,不住的敲打著桌麵,心中細細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濾了一遍,最後長歎了一口氣,感慨不已,這麽多的事情,一環接一環,做的簡直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一旁辰機夫人的信,喃喃自語道,“師父啊,小七的執念如此深重,怕是連我也無法帶他回穀去了......”

    ......

    ......

    白七安走出茶樓之後有些茫然的四望,他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該幹什麽。

    按說原本在他的計劃之中,此時顧家就剩下了一個顧子弋,隻要過些日子,便能......

    但他居然猶豫了,甚至心底竟然翻湧上一股不想,和不願的念頭。

    白七安被自己這樣的念頭驚到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緒?他很是迷惑。

    若是論相處的時間,顧子墨同他相識多年;若是論情誼,顧子墨同他輾轉沙場,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

    而自已,連顧子墨都可以舍棄,為何卻獨獨放不下一個顧子弋?

    他茫茫然間不自覺的走到了西市,無論發生了什麽,西市總是這般的熱鬧。

    白七安一個人穿行在歡聲笑語,熙熙攘攘的西市街頭,像是一隻尋不到方向的孤鳥。

    突然,他的衣擺勾在了一個小販的推車上。

    “呀,這位少爺,你的衣裳被勾住了!”那攤主是個胖胖的大娘,見狀驚呼著繞到外頭,拽住他,然後把他絞進推車輪子裏的衣擺一點點耐心的扯出來。

    白七安有些恍惚的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衣擺被絞進了車輪去。

    “這位少爺,你的臉色不大好喲。”那大娘看見他蒼白的臉色和無神的眸子,有些驚訝,心下不由生出幾分憐意。

    她從隔壁攤上撈了支糖人來,塞到白七安手中,笑道:“不開心的時候就是要多吃些甜食,就能好很多的。”

    白七安詫異不已,想了想反應過來要從袖中拿錢,卻被大娘按住了手,“你的年紀我看著就同我家兒子差不多大,”她爽朗的笑了起來,“你就拿去吃吧,也不值幾個錢,大娘請你的!”

    白七安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麽好,隻能輕聲的道了謝,拿起那支糖人看了看,手頓時一僵。

    碧玄民風自由,同其他國家不許妄議朝廷官員不同,在這裏,但凡有些名氣的人物都可能會被製成各種各樣有意思的小玩意兒,絲毫不需避諱,糖人攤上更是有照著他們的樣子做的糖人。

    “我隨手抓的,也不知道抓了個誰,”大娘也湊過頭來看,笑了,“喲,你倒是運氣好,這不是顧公子麽。顧公子在這兒人氣可是高的很呢,就沒有不喜歡她的人......”

    白七安不敢再聽下去,隻胡亂的點點頭,而後扭頭,逃一般的離開西市。

    待離開西市很遠很遠之後,白七安才停下步子來。

    他有些顫抖的舉起那個顧子弋模樣的糖人看了半晌,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一般,將那糖人如同燙手山芋一般丟了出去。

    “不可以!”白七安倒退幾步撞在了一麵牆上,有些失控的,衝著落在地上碎成幾片的糖人喊道,“為什麽要信我!不可以信我的你知不知道!”

    忽然起了一陣大風,猛地就把地上的糖人碎片刮進了旁邊的河水中。

    白七安腳下一軟,靠著牆滑坐在地,他目光毫無焦距的望著前方,一遍遍的喃喃自語。

    “最不能信的就是我啊......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