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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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皇後入主鳳德殿,身邊帶了兩個從陳府帶出來的侍女,一個是玲瓏,一個便是初荷。
主仆三人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再後來皇後入宮,這二女便自然成了左右心腹。
啟康十八年,鳳德殿莫名失火,火光映得夜空一片亮色,在那場被記入史冊的衝天大火之中,初荷為救剛誕下太子的皇後,沒能及時從鳳德殿中離開。
火滅後,大批的侍衛進殿去尋找,卻連初荷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找到。
而本應該在宮女名錄上頭標注上“死”,卻因著皇後的悲痛,改成了“行蹤不明”。
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溫柔可人的初荷姑娘,已經香消玉殞,葬身在那場大火之中,連骨灰都尋不到了。
皇後靜靜注視著立在她麵前的華服女子,她的樣貌在這美人遍地的虎都而言,隻能算是中等,但多年王府養尊處優的生活下來,將她一身氣質修得竟比她的容貌還盛了三分。
這便是為什麽先前玲瓏說她樣貌像極了,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裏又不像的緣故。
“原來你竟是隨著北境王去了北境。”皇後輕聲開口,像是在同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王妃沒有應聲,隻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這樣看著皇後。
皇後繼續喃喃說著,語音飄渺,“你可知當初為了隱藏你的莫名消失的行蹤,本宮費了多大的工夫......”
聽了這話,王妃才緩緩的點頭,“聽聞那夜火光極亮,照亮了整個虎都的夜空。”她說起的神色很是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偶爾聽來的,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想了想,她又說道,“想請娘娘賜座,奴婢這身子現在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她在皇後麵前仍是自自然然的用“奴婢”來自稱,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即使她現在已經是親王正妃。
皇後淡淡看著她的眸子裏,輕輕的閃動了一下,王妃明白她這是同意了,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之後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是如何脫身的?時雨放了你一馬麽?”皇後冷不丁的開口,沒頭沒尾的問了這麽一句。
但王妃卻明白她的意思,“他確實是放了我一馬......”王妃沉吟著,思索了片刻方繼續說道,“您也知道,時雨一貫最是驕傲不過了,對付奴婢這樣隻有些粗陋拳腳功夫的人,是不屑出第二劍的。”
她抬手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上一道可怖的舊傷。
“奴婢隻是背過了氣去,在他離開之後便又醒了過來。”
王妃短短幾句話就把那天夜裏的追殺,搏鬥,搏命,給輕輕帶了過去,她神色平靜,像是隻經曆過一些不足掛齒的小事一般。
皇後的目光在那道舊傷上停了很久。
“為何要背叛本宮。”
王妃的表情依舊平和安靜,“因為初荷覺得,娘娘您做得不對。”
鳳德殿中的空氣突然像是冷凝住了一樣,立在皇後身側的玲瓏目不斜視的盯著自己的鞋尖,知道這是娘娘發怒的前兆。
既然玲瓏知道,那王妃自然也知道。
但她卻還是鎮定自若的看著皇後,又重複了一遍,“當年之事,娘娘您就是錯了。”
皇後鳳眸猛地一眯,一把將身旁的矮桌掀翻!
“賤婢何等放肆!”她怒喝道。
王妃不緊不慢的起身,恭恭敬敬的伏跪在地,“原本奴婢想著,總之天南地北,今生怕是都不會再同娘娘相見了,卻沒料到造化最是弄人。奴婢早知此番入虎都,定會遇見娘娘,本來也可以尋個理由不離開北境,但奴婢還是來了。”
皇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聲音冰涼透骨,“你是說自己送上門來受死的麽。”
跪著的王妃搖搖頭,“奴婢此次進宮,便已經知道自己怕是再出不去了,隻是想在娘娘賜死奴婢之前,請求娘娘一件事。”
“請求?”皇後冷冷的嗤笑了一聲,“你又是憑借了什麽,或者說從哪裏來的自信,膽敢來‘請求’本宮?!”
王妃沒有回答她的這句話,而是緩緩直起身來,重新說道,“請娘娘放過敖烈。”
皇後聽了這話先是一愣,下意識的反問道,“敖烈?為何......”她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
她眼神之中的冰冷和不屑緩緩轉成震驚和不信,她盯著王妃的一雙眼睜的很大,瞳孔縮到極致,“他......難道是......”
皇後的聲線之中竟帶上了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王妃緩慢卻堅定的點了點頭,“他就是當年那個孩子。”
得到她肯定的皇後,似是受了極大刺激和打擊一般,單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猛地跌坐在榻上。
“怎麽......怎麽可能,不可能!”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尖銳的高喊道,“本宮親眼看到的!親自確認過的!”
那個夜色濃稠的黑夜,是她最不願回想起來的夢魘,卻又似附骨之疽一般將她纏的死緊,透不過氣來。
“他當初確實是沒有聲音和氣息了。”看著皇後難得的驚慌失措,王妃平靜的開口,“但就在您叫奴婢把他裹在小襖中帶出宮去之後,在奴婢都已經挖好坑,準備將他放下去的時候,他忽然嗆了兩聲,重新又哭了起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飄的很遠,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他那麽小又那麽弱,皮膚還是皺巴巴的,像隻醜陋的小猴子,但是啊,卻還是那麽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奴婢不忍心,無論如何都不忍心,但又不能把他帶回宮去,於是便隨意選了處方向跑了,想著總會遇到村落,能有好心人收養這個孩子的吧。再後來您派了時雨一路追來,奴婢根本沒有辦法把孩子留下,因為一旦留下,便會被時雨殺死......”
王妃沒有再說下去,慢慢回過神來重新看向皇後,“後頭的事情,您也都知道了。”
她重新叩了三個頭,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有抑製不住的淚水從臉龐上滾落。
“娘娘,請娘娘放過他吧。”
“他畢竟,他畢竟是您懷胎十月,冒著凶險,拚死生下來的親身骨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