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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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廠裏分房子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由於樸建勇的父親是從前的副廠長,一輩子都奉獻給了零件廠,加上樸建勇是廠裏的骨幹,為了留住人,廠裏把這套兩居室分給了樸建勇,並開始著手辦理房產證手續。廠裏的房子就在離市中心不遠的地方,樸京上學也很方便,左梅聽見這個消息,找來工人把家裏的牆和窗戶都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添置了一個新沙發和新茶幾,前前後後總共花了一千多塊,左梅爽快的負責了全部開銷,這足足是她半年的工資。她還攛掇樸建勇把家裏的馬牙石地板撬了重新鋪上大理石地磚,軟磨硬泡之下,樸建勇才同意。

    呆在充滿石灰味和油漆味裏的臥室裏,睡午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呼吸困難,樸京開始埋怨母親為何會這麽熱衷於鼓搗這套年代久遠的房子。他是第一次聽說房產證這樣的東西,在政治課裏,老師講過:城市的的土地屬於國有土地,農村的土地屬於集體所有,怎麽現在在國有土地上建起來的房子就能擁有寫著個人名字的房產證了呢?母親還說過房產證上的產權是七十年,到期了出一小筆土地出讓金還能再續產權。每每提起房子的事,母親總是眉飛色舞,像個城建局吃透政策的專家一樣。在分房之前,母親總是說,這是公家的房子,別這麽太上心,現在有了房產證,母親才開始細心的嗬護這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不單是難聞的氣味讓樸京睡不著,真正的始作俑者還是外麵施工的聲音,聽說在零件廠周圍會建起一條商業步行街和高樓大廈,噪音不單是白天有,晚上九點前也有,家裏即便關上窗戶,灰塵也會鑽進來,需要每天都打掃,而床上也蓋上了麻煩的床罩。父親樸建勇對噪音和粉塵的意見很大,甚至多次去工地上討要說法也無濟於事。左梅卻鮮有抱怨,她甚至把這些噪音當成了悅耳的樂曲,她說,這裏就是未來的市中心,交通和商業配套將會圍繞著這裏建設,她甚至還提出了一個父子倆都未聽說過的概念:房價,她稱商業中心的建立將會讓家裏的房子的價值翻倍。

    這讓他想起了《人民日報》上的關於日本和韓國的新聞,首爾市房價上漲百分之八十,東京市的房價上漲百分九十。母親之前並不喜歡看人民日報,在一次樸建勇念出有關北京公開交易房子的時候,第一次引燃了她關注房價的熱情。1989年北京公開出售的新住宅每平方米2000元,現在已經達到2800元。樸建勇還特地提到了一個細節,人民日報這樣評論:“幢幢樓房無人買,幾十萬平方米新住宅空空蕩蕩。原因是價格昂貴,每平方米最高價已經達到2800元,令人乍舌。這並未打擊到左梅關注房價的熱情,反倒讓左梅更加狂熱,她開始四處打聽有關房子的消息,這讓左梅有了像是賺錢一樣的快感,隻要報紙和電視上報道房價上漲的消息,左梅就感覺有錢入了口袋一樣。

    房產證下來的時候,左梅恨不得把房產證用相框裱起來,以證明這是全家最大的財產。這時候,還有一些西裝筆挺的人上門來詢問是否考慮賣房,對家裏這套70平方的房子竟然開口就出價一萬,左梅當然是拒絕了,她預測,未來家裏的房子將會改變一家人的命運。她常說在建國以前,祖上都是沒有土地的農民,在分房之前,一家人雖然是城鎮戶口,但卻沒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在分房之後,一家人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就像農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她還說現在趕上國家的好政策,看來是要徹底翻身做真正的城裏人了。

    與之相反的是劉興家,他父親由於不是廠裏的領導,又不是技術骨幹,隻是一名普通工人,所以在這次分房中沒有分到房子,這讓劉興一家子對分到房子的人都充滿了敵意。倒不是因為房子不夠住,隻是在分房前,職工隻需要繳納基本的水電費即可,而在分房後,沒有房子的職工需要開始繳納租金,雖然每個月隻需要5元的租金,但住在不屬於自己的房子裏,一家人始終不是滋味,劉興的父母因為沒有分到房子這件事隔三岔五的就到廠領導那裏鬧,甚至還鬧到了市政府,一時風波四起。

    樸京要上學的時候,發現自行車爆胎了,樸京蹲下一看,原來是釘子紮的,而作案用的釘子還在自行車邊上,樸京隻能跑著去上學,險些就遲到。

    第一節英語課開始後,坐在前麵的朱滬在上課時轉過身來說:“早點沒幫我買?”

    “買個屁,自行車胎被紮了,差點遲到,誰他媽的這麽缺德,我到底是惹了誰了!”

    氣喘籲籲的樸京生氣的說。

    “這樣的人可多了,要麽就是抱怨社會不公,要麽就是嫉妒。”

    “嫉妒我什麽?我的自行車新?這款式我們廠裏的孩子幾乎人手一輛呢。”

    “你最近可火了,物理考了85,作文還被老師念。”

    “別讓我逮到那個凶手。”

    兩人對話引起了英語老師的不滿,她一直在怒視著朱滬和樸京兩人,講到過去時態這個知識點的時候,她在黑板上下筆的力度越來越大,以至於學生們聽得牙根酥酥發癢,可是兩人依然渾然不知在講小話。

    英語老師忍著火把板書寫完,立刻把書放下說:“朱滬、樸京起立。”

    兩人被英語老師尖銳的聲音嚇得臉色煞白,慢慢的站了起來。

    “過去時態在高考英語中有多重要,知道嗎?為了不耽誤其他同學的學習時間,也不耽誤我的時間,我想兩位同學恐怕對我所講的早已胸有成竹了吧,既然這樣,請兩位出去講吧!”

    “t!”

    英語老師最後還是沒能壓住火,說了個英語單詞。

    “t,我還奧特曼呢。”

    樸京在遭遇了二次不爽之後,胸口一股邪火湧了上來在兩人常來的走到上小聲罵了起來。

    “別瞎說,奧特曼的英文-l-t-r-a--a-n,要真是tan,你可就把自個罵了,tan我想意思恐怕是滾出去的男人或者落後的男人。”

    朱滬的英語很好,卻翻譯出這樣生硬得讓人發笑的結果,引得樸京的怨氣消了一些。

    樸京怨氣消了一些,緊接著歎了一口氣:“這回上學麻煩了,家裏沒人幫我修自行車,得跑步上學了。”

    朱滬拍了拍樸京說:“今晚跟我混吧,我讓我爸送你回家,我請你吃肯德基,放學前去小賣部打個電話給你爸,可別再像上次一樣玩失蹤了。”

    “有求於我?”

    “沒有,單純就是下課玩玩而已,別什麽都搞得這麽功利。”

    “我猜你爸讓你請我的吧,看見我給你的物理知識點和習題集了吧。”

    “你還別說,那些手寫的知識點真是挺有用,比物理老師講的強多了,哪弄的?”

    “我爸為這事專門坐了兩天兩夜找到他考上大學的高中同學求來的呢,那叔叔挺厲害的,考上工業大學之後就留校任教了,正好教物理,高屋建瓴,自然不一般。”

    學校小賣部在放學後成了魚龍混雜之地,一部分高年級的學生和留級生公然在小賣部門口抽起煙來,他們總是有個看哨的,如果有老師來就立刻默契的把煙掐滅。小賣部的座機需要排隊,因為學生們放學後並不想直接回家,他們要打電話向家裏告知去向。

    “我爸怎麽也不相信我去複習功課,朱滬幫我說兩句。”

    樸京在和樸建勇一番軟磨硬泡之後,得到的答複依然是讓他回家,無奈之下,他把電話遞給了朱滬。

    “叔叔,我新買了一些托福的英語磁帶,據說對英語很有用,我自己聽不太懂,樸京英語不是很好嘛我想讓他幫我聽聽。”

    沒想到朱滬說出英語磁帶之後沒過多久,樸建勇就同意讓樸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