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隻影,獨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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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樵夫,也就是那什麽逸淵師叔的突然出現,他們就不會因此扭了脖子。
“你們也別怪師父,他是有苦衷的。”逸淵雖然脫離了師門,但無時無刻不在幫著靈台山說話:“山河社稷圖的事情,應該和我的師弟有關吧。”
他勉力才扯出一個笑容來,當年的事情如舊時的潮水,聲勢縱然浩大,卻儼然成為了不可追憶的過去。
隻是,心底的愧疚難安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減少半分,反而愈加嚴重起來。逸淵在想,須菩提師父也是一樣的吧。這才不惜冒險進入山河社稷圖中。
是為了減少心底的愧疚,也是為了看看那人還好不好。
“這是你們門派的事情,照理來說,我不應該多管閑事。”劍俠客頓了頓,又道:“但是山河社稷圖中的世界和三界有別,須菩提前輩初來乍到,還是不宜多呆。”
思考了許久,劍俠客覺得有關於天庭的事情,還是得提前和靈台山的人打個招呼:“這段時間,你一定得把山河社稷圖看好,天庭隨時會派人來搶奪。”
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被扣上抗旨不尊,別有異心的帽子,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逸淵緊抿著嘴唇,他自己發誓,永不回靈台山,靈台山的事情也再和他無關。但是,讓他親眼看著好心人辦了好事,還要受到冤枉,卻是不能夠了。這才出麵幫他們說話,即便如此,這也是他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我不是靈台山的人。”逸淵嗓音低沉,眼睛並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隻是呆呆盯著他自己的腳尖:“這事,你應該和他們說去。”
撂下這句話以後,逸淵便重新背好身後的木柴。說過的話,是不可能反悔的。況且這樣悠然的生活他也是發自內心的喜歡,盡管有時候會麵臨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窘迫情形,但好在心裏不必背負太多。
“哎,你……”劍俠客想叫住他,卻發現對方已經走遠了。
“他們的渾水,我們還是不要趟得好。”骨精靈和劍俠客從人群當中走了出來。這群弟子倒是極聽逸淵師叔的話。這一次,他們的眼神中雖然還是滿滿的防備與猜忌,但是並沒有人以任何的理由出來阻擋了。
山河社稷圖裏,月色清冷,為連綿不斷的山巔蒙上一層淡淡的光輝。是夜,鮮少有什麽生靈出沒。
須菩提被長袖掩蓋著的雙手輕輕劃過山路兩邊的草木,帶有夜色獨有的濕潤氣息在指尖流連:“萬陽,你在哪裏?”
他費盡心思,不過是為了找尋這個曾經遺失的弟子。當年的事情,從始至終都是一個騙局。
他騙了萬陽,實情其實他了然於心,隻是為了自己的固執,而生生逼走了萬陽。這些年,說是夜不能寐也不為過了。
他提起下裳,逐步走向了一處亭子。亭者,停也,人所停集也。倒是今夜的好去處。
界陽井,山河社稷圖唯一與外界聯通的通路。這井邊,一直守著一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井口,好像在等著什麽人。
井邊,一棵半死不活的枯木,唯一還算是有生機的地方,就隻有最高的一枝樹枝上還依稀存在著零星的綠意。
萬陽斜倚在有些鬆動的樹幹上,時不時仰起脖子來,手中一個小陶罐,“似是故人來。”山河社稷圖剛剛有很強烈的反應,應是從那個世界來的人。
是不是安歌,他不清楚,但心底迫切的希望卻令他心意難平。這麽想著,眼底的醉意更濃,他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陶罐,裏邊的東西是他自己釀製的桃子酒。
這世上原來真的沒有一成不變,唯一算作不變的就隻有“變化”二字。
桃子酒雖然沒有時令下即時采摘下來的桃子那般鮮美,但貴在香味得以持久濃醇。自打安歌走後,他嘴上不說,卻時時來這裏守望著界陽井。無非就是希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桃子放不住,他也走不開,就幹脆釀了酒來,卻不想發現了另一種自己十分喜歡的味道。隻是,終究少了些慣常的滋味,好在還有醉意可以麻痹。
身世的特殊,令他不得不去逃避現世的苦難。哪怕躲到了一幅圖裏,永生永世,也比在外麵受著冷遇要好。
安歌算是他唯一的知己,可他卻不是安歌的那個唯一。這才有安歌走得不管不顧,偏偏留了他一人。
桃子酒全部被喝到了腹中,暖暖的溫意上湧,令萬陽打了個嗝。也罷,隻影便隻影,隻做孤芳自賞也未嚐不可。
晨光下,積聚了一夜的霧氣嫋嫋升起,一片軟和金光之中,圖中世界迎來新的一日。
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日,可萬陽真人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昨晚來的人會是他逃了這麽多年最不想見的那個人。
小小的四腳亭裏,一個身著道袍的老者站了許久,一夜未眠。隻有這夜間的風,颯颯而過,陪伴著他。
須菩提知道,萬陽一定知道有人來了,但卻並不一定知道是他。他所能做的,也隻有等在這裏,萬陽自會找上門來。
四腳亭處於這片山脈的高處,站得高,占據了地形優勢,也就看得遠。
終於,視野裏闖入了一抹與山間景象不同的顏色。
那人一看到四角亭中有人影閃動,似乎反而變得很激動。腳下沒有猶豫,加快了步伐,走進亭裏來:“安歌,你……”
所有的澎湃全部凝滯在一個“你”上,下一秒,萬陽隻恨不得從來沒有來過這裏。每一次遇到過去的事和人,就好像老天在和他開一個巨大的玩笑,總要把他的傷疤揭開來。
他神情黯然:“怎麽是你?”師父兩個字,他是叫不出來的。
須菩提瞧見萬陽的這個樣子,渾身還有淡淡的酒味,看來是喝了一夜的酒。可見,這些年,他過得並不好:“你喝酒了?”
明明是很關切的語氣,不知道為何通過他的嘴裏麵說出來,全然變了味。依稀回到了靈台山的時候,師父在責問弟子:“你拿了為師的東西?”
萬陽真人微微點了點頭,但是幅度太小,不刻意去看的話,怕是以為他一直像塊木頭一樣杵在了那裏:“心胸不暢,喝酒,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