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境。
    凱的意識在冰冷粘稠的“海”中沉浮，武雷烙印的銀芒微弱如風中殘燭。前方，那巨大的守護者機械蟲繭在遭受重創後，陷入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幽藍的能量紋路不再搏動，如同熄滅的血管。繭殼上被碎片炸出的凹陷處，銀紫色的電弧如同垂死的蛇，無力地閃爍幾下，最終徹底熄滅。連接繭殼、刺入周圍守護者尖碑碎片的能量管道，如同被斬斷的觸手，軟塌塌地垂落，斷口處凝結著幽藍的、如同血液凝固的能量漿塊。
    死寂中，孕育著更深的瘋狂。
    繭內，那被紫色光芒扭曲的守護者光影輪廓，停止了掙紮。它保持著一種詭異的蜷縮姿態，核心處那團冰冷的紫光，也不再劇烈波動，而是收縮、凝聚，變成一顆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的黑暗核心。一種無聲的、比掃描波更令人窒息的饑渴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汐，緩緩從蟲繭中彌漫開來。它不再試圖改造，它在渴求。渴求能量，渴求物質，渴求一切能填補這巨大創傷的“養分”！
    這饑渴的意念穿透虛境壁壘，如同無形的引力錨索，猛地鉤住了凱體內殘存的織網者碎片汙染！那些如同跗骨之蛆、正在瘋狂侵蝕他意識核心的混亂信息流，瞬間被點燃！它們不再僅僅是破壞，而是化作貪婪的吸盤，瘋狂抽取著凱最後的力量、他的量子意識、甚至他屬於“凱”這個存在的本源信息，試圖將其化作純粹的“養料”，反哺給那受創的蟲繭！
    “呃啊——！”凱在虛境中發出無聲的哀嚎。武雷烙印的銀芒被這內外夾擊的吸扯之力猛然壓縮，幾乎要徹底熄滅。他感覺自己正在被兩頭凶獸撕扯、吞噬！意識如同沙漏中的流沙，飛速流逝。
    現實宇宙，“利維坦之怒”艦橋。
    扭曲的空間褶皺在猩紅鑰匙破碎後並未完全平息，如同水麵漣漪般緩緩蕩漾。空氣依舊彌漫著臭氧、血腥和冰冷的塵埃氣息。艾拉半跪在地，流銀戰甲覆蓋著全身，胸口的空洞邊緣，紫色的光液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滲出。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不僅是肉體，更是神經索被法則核心那冰冷格式化力量擦過後的灼傷。
    全息星圖投射在扭曲的空氣中，畫麵因空間畸變而微微波動，卻清晰得殘酷。
    月球基地：神經索接口核心柱被艾拉主炮精準摧毀後，巨大的紫色光柱已然崩潰，扭曲的守護者烙印虛影徹底消散。基地表麵隻剩下被炮火犁過的焦土、散落的守護者尖碑碎片，以及那些熵燼畸變體崩解後殘留的、冒著青煙的有機粘稠物。阿爾法小隊…隻剩下了獵豹隊員一人。他金色的身影在月壤上高速移動，如同絕望的幽靈，躲避著零散“零”無人機的追擊，試圖返回“利維坦”的接應範圍。
    柯伊伯帶戰場：“零”的法則核心堡壘the re of order）懸浮在戰場中央，如同冰冷的宇宙奇觀。它暗銀色的幾何結構完美旋轉，表麵如電路板般的能量紋路穩定流淌，散發著絕對秩序的冰冷威壓。獅鬃隊長以生命為代價撼動的那一絲遲滯，早已被完美修複，仿佛從未發生。堡壘並未急於攻擊殘存的“利維坦之怒”，而是如同最高效的清道夫，持續進行著空間格式化。它前方，一片片區域被無形的力量“抹平”——“零”自身損毀的蜂群無人機、漂浮的爬蟲人克隆體殘骸、甚至幾塊較大的小行星碎片，都在瞬間分解、坍縮，化作標準的能量粒子和金屬立方體模塊，被堡壘表麵的微型接口源源不斷地吞噬。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清理”戰場，同時也在汲取物質能量，修複自身可能存在的微小損傷，為最終抹除“利維坦”和月球基地做準備。
    “零”艦隊：損失了部分先鋒和蜂群無人機，但主力尚存。幾艘巨大的八麵體核心戰艦拱衛在法則核心周圍，表麵的幾何蟲洞發生環緩緩旋轉，處於待激發狀態。更多的菱形核心戰艦和蜂群無人機陣列則如同冰冷的牧羊犬，維持著戰場封鎖，將“利維坦之怒”和月球廢墟困死在這片死亡空域。
    “報告…損失。”艾拉的聲音沙啞，強撐著站起，流銀戰甲因能量過載而發出細微的嗡鳴。
    “阿爾法小隊…鷹眼、獅鬃…確認陣亡。獵豹重傷，正嚐試返回。‘蜂群’無人機損失87。主引擎受損，蟲洞跳躍係統離線，能量護盾剩餘21…法則核心的格式化力場幹擾太強，常規武器無法鎖定其核心！”技術官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麻木，他臉上的血汙都來不及擦。
    艾拉的目光掃過星圖，最終落在艦橋中央那個被凱撕裂的、依舊噴湧著不穩定等離子流的巨大破洞。破洞邊緣，凱那嵌合體的身軀如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受難者，無聲矗立在能量風暴中。
    他此刻的狀態比空間畸變時更加恐怖，也更加…脆弱。全身覆蓋的流銀鱗片幾乎完全被妖異的紫光吞噬、覆蓋，如同覆蓋著一層不斷蠕動的、半凝固的紫色熔岩。右臂那金屬化的蠍鉗甲殼大麵積剝落，露出下麵被侵蝕得如同焦炭、又閃爍著紫光的熔融血肉，貫穿猩紅鑰匙的高頻粒子刃早已消失，隻剩下一個扭曲的斷口。左臂的觸須不再狂舞，而是無力地垂落，吸盤處滲出粘稠的紫色能量液。背後的光子翅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幾條紫色能量光帶也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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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駭人的是他的頭部。左眼那屬於武雷烙印的銀芒，已經縮成針尖般的一點微光，在右眼那占據幾乎整個眼眶、瘋狂旋轉卻透出詭異空洞感的紫色複眼矩陣壓迫下，隨時可能熄滅。無數細密的、由紫色能量構成的神經突觸，如同枯萎的藤蔓，依舊從他的後頸神經索處理器蔓延出來，刺入周圍尚未平複的空間褶皺，但不再是汲取，更像是…被虛境那頭受創的蟲繭強行抽取生命力的管道！他的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皮膚下的紫光變得暗澹、渾濁。
    “凱指揮官生命體征…急速衰竭！量子信號混亂度突破閾值！他…他正在被虛境的存在強行抽取！”醫療官的聲音帶著哭腔。
    艾拉的心沉到了穀底。凱不僅是戰友，更是新紀元與武雷之間最後的、脆弱的連接。他若消亡，不僅僅是一個戰士的隕落，更意味著虛境中那個恐怖存在的威脅徹底失去製衡，而新紀元也將失去理解守護者文明的關鍵橋梁。
    “指揮官！法則核心…鎖定我們了！”雷達官的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全息星圖上，那冰冷的幾何堡壘緩緩調整了姿態，其核心區域——一個由無數精密嵌套的幾何體構成的、不斷旋轉的焦點——正緩緩轉向“利維坦之怒”的方向！堡壘表麵那些如電路板的能量紋路驟然亮起，一股無形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格式化力場開始凝聚、蓄能！目標直指這艘傷痕累累的母艦！
    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籠罩了整個艦橋。殘存的艦員臉上寫滿了絕望。獵豹隊員還在月麵上掙紮求生，返回已無可能。抵抗？在能格式化空間的法則核心麵前，如同螳臂當車。
    艾拉的目光，卻越過全息星圖上那冰冷的死亡焦點，死死釘在凱那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身影上。看著他被虛境抽取生命，看著他體內那一點微弱的銀芒在紫色複眼的壓迫下苦苦支撐…一個瘋狂到極點、卻又帶著某種宿命般決絕的念頭，在她被劇痛和絕望灼燒的腦海中猛然成型！
    “不…”艾拉低聲自語，流銀麵甲下的嘴角卻扯出一個近乎瘋狂的笑意，“不是鎖定我們…是鎖定‘它’！”
    她猛地轉身，雙手在指揮台上化作殘影！無視了係統過載的刺耳警報，無視了身體各處傳來的撕裂劇痛！流銀戰甲胸口的空洞因能量強行過載而再次噴湧出紫色的光液，如同燃燒的生命之火！
    “利維坦！聽令！”她的聲音穿透艦橋的絕望，帶著一種撕裂金屬般的決絕：
    “1、關閉所有非必要係統！能量護盾剩餘能量，全部導入主引擎！”
    “2、解除主引擎所有安全限製！目標功率——200超載！”
    “3、鎖定空間坐標——艦橋中央能量破洞核心點！”
    “4、航向設定——最大推力！給我撞進去！”
    命令如同驚雷，炸得所有艦員目瞪口呆！撞進去？撞進那個被凱撕裂的、噴湧著狂暴等離子流的破洞？那無異於自殺！而且目標點…是凱所在的位置！
    “指揮官？！那裏是凱指揮官！而且引擎超載撞進去，戰艦會…”副官驚駭地喊道。
    “執行命令！”艾拉厲聲打斷，她的眼神燃燒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光芒，“我們沒有選擇！要麽被法則核心格式化，化為冰冷的模塊！要麽…把‘利維坦’變成一顆釘子！一顆釘進虛境與現實夾縫的釘子！把法則核心的‘格式化’，‘喂’給那個貪婪的怪物！”
    她指向星圖中那正在蓄能的法則核心，又指向艦橋中央被釘在能量風暴中的凱：“法則核心要格式化我們，虛境的存在要吞噬凱！那就讓它們…碰一碰！”
    “把戰艦…變成連接虛境與現實、法則與混亂的…橋梁！讓‘零’的終極秩序，去對衝虛境的終極饑渴！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艦橋死寂。所有人都被艾拉這瘋狂而宏大的構想震得失去了語言。把一艘星際母艦，連同上麵所有的生命，作為主動引爆的炸彈，去連接兩個毀滅性的力量？這已經不是戰術，而是獻祭！是賭上一切，在毀滅的夾縫中尋求一絲渺茫的、同歸於盡的可能！
    “為了…新紀元！”沉默中，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是重傷的技術官，他抹去臉上的血汙，手指顫抖卻堅定地在控製台上輸入了最終確認指令。
    “為了凱指揮官！”另一個聲音響起。
    “為了…活下去！”
    殘存的艦員們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光芒，絕望被一種悲壯的決絕取代。指令被飛速執行！戰艦內部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和能量過載的尖嘯！巨大的“利維坦之怒”艦體開始劇烈震顫，尾部的主引擎噴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白色的熾熱洪流！覆蓋艦體的能量護盾光芒瞬間熄滅，所有的能量被瘋狂壓榨進引擎！整艘戰艦如同被點燃的火炬，掙脫了冰冷的深空束縛，帶著一往無前的毀滅氣勢，朝著艦橋中央那個噴湧著等離子流的巨大破洞——朝著破洞中心那如同祭品般矗立的凱——猛然加速撞去！
    艾拉站在劇烈顛簸的艦橋上，流銀戰甲映照著舷窗外飛速逼近的、由戰艦自身撞向自己艦橋而產生的、地獄般的能量風暴景象。她最後看了一眼星圖中那即將噴發格式化力量的法則核心，又深深凝視著破洞風暴中心、那一點隨時會熄滅的銀芒。
    “凱…撐住！”她的意念穿透混亂，帶著最後的祈願，“讓它們…互相吞噬！”
    “利維坦之怒”龐大的艦艏，如同燃燒的巨矛，狠狠刺入了自己艦橋的創口！狂暴的能量風暴瞬間將艦橋前端吞沒！金屬、血肉、儀器在超高溫等離子流和戰艦撞擊的偉力下瞬間汽化！毀滅的洪流，順著凱被虛境力量撕開的通道，猛然灌入！
    朔月餘燼之中，利維坦以身為橋，點燃了同歸於盡的終焉之火！虛境與現實，法則與饑渴，在這燃燒的橋梁上，轟然對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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