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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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央國的雪停了,凍陽探出雲頭,照下溫暖的陽光。
包子鋪屋簷上的積雪塌下一小塊。
這時,一隻小型犬模樣的生物從牆縫中鑽了出來,這隻幼崽的灰毛掉了許多,露出被凍得通紅的嫩皮。
身上隨處可見的傷痕,也不知從何處跑來,又髒又瘦。
包子鋪門前的蒸籠裏正有熱氣升騰,香味便順之飄出。
都說犬類嗅覺都靈敏,看樣子,那隻幼崽卻是被這香味吸引而來。
這條巷子平日裏本就沒什麽人,更莫說現在,所以那隻幼崽格外大膽,尋著氣味來到蒸籠下,高高仰起頭顱幾經折騰卻仍然夠不著。
那幼崽也比較聰明,不打算在蒸籠低下折騰,而是選擇去撞搭著蒸籠的架子。
但這一撞擊,卻是發出響聲,驚動了鋪裏的人。
“畜生!”一聲大罵先至,後才見一名背著嬰兒的婦女手持擀麵杖衝了出來。
嚇得那隻幼崽夾著尾巴一溜煙跑到遠處,還不望回過頭來,舔了舔鼻子,似剛才在蒸籠下聞到的氣味讓它迷戀。
這隻幼崽垂首四處亂嗅,目光卻盯著遠處的蒸籠,見那背著嬰兒的婦女沒有追來,它也不願離開。
這時,包子鋪正對麵的木門打開了,一名黑衣少年從中走出。
少年是來買早餐的,他站在蒸籠前,注視著婦女揭開蓋子,一個個地挑著形狀較好的小籠包。
遠處,那幼崽忽然看見少年看向了這裏,不由得一驚,退後幾步,但仍然不肯離去。
葉如修一指遠處的幼崽,問道:“老板娘,那是誰家的狗?”
“公子,那畜生雖然醜了些,但可不是狗”婦女扭頭多看了一眼,道:“那是一隻狼幼崽。”
葉如修詫異道:“狼幼崽?狼這種物種不是成群結隊的麽?怎會隻有一隻出現在這裏?而且這裏還是人類的居住地。”
葉如修了解過,北境的荒人極愛野味,按理說狼還算得上是比較聰明的物種,應該不會做自討滅亡的舉動才對。
婦女將小籠包和一碗瘦肉粥分裝兩袋遞給葉如修,並說道:“這幾年各個部族勢力都聚集在了野嶺,聽說有百萬大軍,可能是狼群散了,或是沒了,那隻狼幼崽應該是從野嶺逃出來的。”
荒人族有聖地,名曰滅央。
北境冰雪大地最原始的生靈也有聖地,名曰野嶺,當然,這是人族取的名字。
如今的野嶺外圍,已成了荒人族的居住地,野嶺的原住民逃得掉的都跑進了深處,逃不掉的就隻能掉進荒人的肚子裏。
葉如修沒再多問什麽,付了錢便帶著早餐回了自己鋪子裏。
幼狼隻知遠處的兩名人類在交談,但它聽不懂人
類的語言,不知在那兩名人類在說些什麽。
見那婦女走進鋪子裏後,幼狼大鬆一口氣,但又覺腹中甚是饑餓,都快餓昏過去了。
幼狼啃了一口地上的冰雪,假裝四處聞氣味,實則警惕地靠近包子鋪。
當站在包子鋪牆邊時,它探出半個頭看向鋪子裏正忙於和麵的高大人類背影,這時,它才注意到,原來還有一名小孩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兩隻通紅的腳懸在空中輕輕搖晃。
在它眼裏,那婦女很凶,那根擀麵杖很危險,它不想知道那小孩厲不厲害。
幼狼怕極了,它又仰頭望了望那蒸籠,裏麵散發出的香氣又在誘惑著它。
幼狼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又坐下舔了舔身上的傷口。
不一會兒,它又偏頭看向包子鋪內,心中很是猶豫,是涉險奪食,還是退走。
這樣的決策難倒了這隻幼狼,以往的話,後麵的狼群都會率先作出決定,但這次卻遲遲沒有動靜,所以幼狼決定回頭詢問。
幼狼回頭望著空蕩蕩的巷子,地上覆著的冰晶之雪經由陽光照射,有些刺眼。
空氣中沒有同伴的氣息。
注視著刺目巷子許久後,幼狼看了一眼另一扇棕色的木門,緊接著它走了過去,坐在門前。
幼狼記得,之前這扇門裏出來的人類也帶走了一些食物,在那名很凶的婦女哪裏得不到的,興許能在這裏得到。
於是,它用爪子撓起了門。
不多時,門開了。
黑衣少年站在門口,幼狼連忙發出嗚嗚的聲音,似在說著什麽,但卻不是人能聽懂的。
幼狼以為是人類少年聽懂了自己的話,很是高興,因為在它麵前放著兩個熱氣騰騰的小籠包。
棕色的木門再度關上,但幼狼卻並未在意,它隻想盡快吃完食物。
許久過後,幼狼並未離去,它趴在棕色木門前,那處是個台階,階上無雪。
這時,聽得屋內傳來動靜,幼狼迅速跑開,躲到牆縫裏,透過牆縫,它看見那名穿著黑衣的人類少年撐著黑傘走了過去。
幼狼鑽出牆縫遠遠地看著那道黑色背影,片刻後跟了過去。
幼狼因身軀較小,很容易就避開了街道上的行人,它一路跟著那道黑色身影。
許久後,幼狼從某座破舊屋子的牆角探出頭,因為那黑衣少年的身影是從這裏消失的。
幼狼並未看見所謂的黑衣少年,但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幾個人類,很長時間都一動不動。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它又低頭亂嗅,裝作四處尋食的無辜模樣朝那幾人靠近過去。
幼狼的嗅覺很靈敏,這處空氣中有股奇怪的味道,而那躺在地上的幾個人類的身體上,也
有奇怪的味道。
從人類身上散發出的比較特殊,幼狼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哪裏嗅到過。
但當它靠近後,那股特殊的氣味逐漸清晰,幼狼突然回想起來,這是死亡的味道,那幾個人類都死了。
死亡的氣息,不禁令它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幼狼閉著眼拔腿就跑,尾巴緊緊地夾在大腿間,四處橫衝亂撞,幸運的是,它沒有衝到大街上。
但滅央國的巷子卻是異常之多,錯綜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幼狼才累極停下,警惕地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迷了路,而且遠處變得很吵,似在那牆後聚集了很多的人類。
幼狼很快便將方才所見的死人一事拋之腦後,雖說此時已跟丟了黑衣少年,但前方的嘈雜之源卻更讓它感到好奇。
幼狼邁著小短腿跑到牆腳,在牆腳的某處正好有一個狗洞,它順著狗洞鑽了過去。
雖說牆的另一側有很多人類,但狗洞的另一側恰好有一堆茅草,幼狼鑽出狗洞的瞬間,一頭紮進了茅草堆中,無人注意到它。
幼狼稍作折騰,透過茅草縫,勉強能看清外界之景。
隻見四周的冰雪被已被掃開,露出褐色的泥土和一部分石板。
前方是一座很高的樓閣,而此時,在樓底的正門外盤腿坐下了上百人,有身著獸皮毛的荒人,也有穿著棉衣的中原人。
雖說場上的聲音比較雜亂,但每一個人坐的位置,都很整齊,周圍都無人在走動。
但唯獨一名身著灰色棉衣的少年除外。
那少年膚色白皙,身材瘦弱,頭頂束了個發髻,一根木簽橫穿而過。
這裏便是知青樓,此時,那名少年正站在知青樓正門口的最高台階上。
少年注視著正前方坐著的百餘人,臉色平靜。
今日,是由知青樓召開的問道大會,坐在場中的皆是來自四方的學知者,也有知青樓中的人員。
不過,無論是何身份,隻要坐下,便是問者,隻要立身,便是答者。
所以少年能站在台階上,很顯然不是普通人。
就在這時,一名年邁的老者從知青樓中走了出來,少年連忙迎了過去,並道:“大家都準備好了,就等老師您了。”
那老者便是知青樓樓主冉義和,也是前三千屆問道大會的答者,也被稱之為知之者。
冉義和掃視了一眼場中密密麻麻的人,卻出乎意料地邁步朝前走去。
所有人皆感到疑惑不解,包括那名灰衣少年。
在眾目睽睽之下,冉義和走到百餘人群的最前方,甩了甩袖子,竟是直接盤腿坐下。
冉義和仰頭看向台階上的少年,說道:“今日,我也是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