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鈿
字數:3638 加入書籤
“他……為什麽不明說?”
杜羽道:“我不讓他告訴你的。”
“為什麽?”溫西不解。
杜羽微微看向四周,林葉雖寂靜,其中想必藏著不少人,駱铖對溫西有了掌控心,他開始憂慮。
忽地,一聲哭聲從禪院方向傳來,是玉麟的聲音。
溫西猛然回頭,欲回去,卻又停住腳步,了明令她離開,那她便沒有理由留下了。
杜羽長歎一口氣,輕聲道:“未知來年,斜風細雨之中,還有無一盞毗羅茶。”
溫西清淚盈眶,在山門外蹲下輕泣。
她哭得很是專心,杜羽立在她身旁,山風將他的衣袍輕動,涼涼的,透著清冷之意。
一輛通往沐川城的馬車中,溫西拆開了明的信,信不厚,隻有兩張,字跡清瘦,他寫了兩樁事,最後寫道:吾心有避之,或為魔障,此生難解,嗚呼。”
他此生難解之事,終究伴著他入了黃泉。
溫西捏著信紙,麵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杜羽取出一方帕子,給她擦了擦。
溫西眼珠微動,轉向杜羽,道:“杜羽,現在想來,那個孩子,玉麟,同和尚有幾分相似……他許是在保護他,用自己的性命,他有著不得不死的理由,或許與他殺死梅林主人一樣的理由。”
杜羽眉頭輕蹙。
溫西捏著信紙,道:“和尚令我小心一個人。”
杜羽道:“誰?”
溫西道:“一個女人,危險,可怕,卻又美麗無比的女人。”她不解,了明特意對她說了此事,定然十分要緊,隻是那個女人與她尚且沒有任何交集啊。
杜羽眉頭緊皺成數道深褶,他對著溫西攤開手掌,溫西將信遞給他。
杜羽飛快地看完,隨後麵容陰沉。
了明說的第一件事,是說天下的一個大秘密,足可以令中洲淪為人間煉獄,杜羽立刻想到駱铖說的鳳臨秘寶。第二件事,便是關於一個女人,他說:世間諸多迷障,貪嗔癡妄,皆可殺人。
溫西怔怔地看著他。
杜羽幽然歎息:“他修的是出世之道,不想深陷塵世之苦。”
*
晉華之北,有高聳危絕之山,名曰昆侖,相傳為神仙之地。昆侖山下,有一城,名曰天水,取之天上神水流經之地之意。
天水之外,昆侖之北,還有一座小城,不過千餘人口,也未有出產豐厚之物,隻因是北漠入晉華關隘之地,故而有咽喉之稱,這小城,便是武鎮關。
半月之前,武鎮關為突利軍襲擾,破城三日,劫掠一空,在援軍到達之前,這群突利人又飛快離去,令晉華上下嘩然,女皇震怒,立刻令攝政王前往。
“回稟攝政王,共七百餘人,武鎮關百餘年來未曾遇敵情,來往皆是客商,實不防突利人會越境而來。”天水城攝政王行轅內,一文書官戰戰兢兢得回稟道。
胥長陵麵容並未有什麽情緒,對他的話語沒有任何回應,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隻是問另一人,“陳湯二關可有什麽異動?”
那人秉道:“陳關湯關內外、長衍西道周圍皆平靜,涼將軍近日派出數虞侯出關,探得於師王調動萬餘青狼軍,據守胡胡爾山東,不知是防備烏奴兒與葛伯朵,還是另有打算。”
有謀臣忙道:“胡胡爾山南下離我晉華小泉城倒是更近些。”
胥長陵那冷然的麵上終於泛起了一絲冷笑,“這支青狼軍已是於師主力兵力,闐於意倒是被駱铖說得動了心了。”
另有屬臣道:“大王,關外數城曆年來貌似恭敬,卻各有打算,玉田城主亦與北方狄戎來往,將其妹烏雲公主獻於狄戎大汗為妾。”
胥長陵抬手,止住他話語,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過借風之徒,不必過於憂慮,傳龐喜與屠於傷盡快來見孤王。”
此二人皆為北方世族家主,有使者領命退下。
胥長陵走出議事廳,候在門外的赫連幽房自侍女手中接過一件氅衣,猶豫了一下,上前為他披上。
胥長陵微微側臉,赫連幽房忙低下頭道:“北方時有寒風,夏時尚不例外,大王莫要著涼了。”
胥長陵沒有說話,不過略一停頓,便又向前走去,他的手一直垂著,寬大的袍袖掩蓋了手指,無人瞧見,他左手指尖一直夾著一件東西,是一枚金製的花鈿,已經舊了,花紋之間凝結些許散發香氣的脂膏,透著一絲紅粉繾綣之意。
胥長陵走出院落,忽然停下,道:“不必跟著了。”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赫連幽房忙道了“是”,便見胥長陵快步向大門外而去。
自蒼城西來,她跟著胥長陵,根本未曾如赫連老夫人那般所願,胥長陵隻是將她當做侍婢一般,赫連幽房手扶著回廊廊柱,望著胥長陵消失的方向,眉宇間憂愁暗生。
行轅外停著一輛烏漆鎏金馬車,金碧輝煌,為四馬所拉,胥長陵上車入內,有人在車廂外飛快地輕道:“大王,昨夜那送信之人屬下跟到了四方林便不見其蹤影了,在其消失方向,留下這件東西。”
胥長陵從車簾中伸出手,那人便在其手掌放上一件東西,是另一枚一模一樣的花鈿,同樣的紋飾,同樣的香氣,本應綻放在美人的眉宇與秀發之間,與眉目顧盼生輝。
胥長陵將兩枚花鈿緊緊地捏在掌中,輕薄的花鈿幾乎扭曲。
“去四方林。”他調息數下,才得以平靜出口。
馬車即刻向前。
花鈿是牡丹樣式,花瓣鏤空,縫隙之間,還似不經意地夾著一根發絲,仿佛被主人取下之時,不小心勾下的一般。
但這並非無意,昨夜,胥長陵房內的窗扇微開,窗台上放著這麽一枚物事,有人無聲無息地避過他的守衛,靠近他的房間,這已經是一件足以令他不得不注意之事。而被留下的這枚花鈿,曾經是一整套的,一套十二枚,是永泰宮中名工巧匠之作,是他曾經親手繪製的圖案,他至死不會忘記,他曾期盼著收到得到這首飾的人歡喜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