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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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傳來一陣喝采聲和掌聲,郭嘉沒到這裏之前,根本沒有想到本該莊嚴肅穆、紀律嚴整的軍營竟然可以是這個樣子,然而,盡管這軍營儼然是一座功能齊全的城市,郭嘉卻能感覺得到其中蘊含著的巨大能量和井然有序。
也許,正因為這軍營如城市一般五髒俱全,這樣的軍隊才能征戰萬裏,一如身在家鄉。而在中原軍隊中這麽搞必然紀律無存的現象,由於一直就是這樣伴隨著他們的軍隊出現,而酒、色和賭博等行為又因教義的禁止而無法在這裏經營,所以長期磨合下來,不但不會對他們的軍紀形成衝擊,反而成了帖木兒帝國遠征軍的有益補充。
郭嘉回到帳蓬後麵,馬上摘下小醜鼻子,和那銅鑼一起扔在一個破口袋上,一屁股坐到了肮髒的破氈毯上。
雖說學龍當如龍,學虎當似虎,郭嘉一點就通,這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也不致於讓他拿不下架子,可是像一個真正的藝人似的在那場地邊緣連蹦帶跳,聲嘶力竭地喊著他學來的那幾句似通非通的喊,還真是挺累人的。
春花和秋月專門表演舞蹈和音樂,是整個馬戲團的台柱子,她們的表演最受士兵們歡迎,魏延可以翻跟頭翻得很漂亮,自己呢?到了這裏之後,很快郭嘉就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表演項目:他會吹簫,他還會寫字,他會兩隻手左右開弓,同時寫毛筆字。
撒馬爾罕現在可以說是整個世界上最兼收並蓄的地方,它集中了歐亞大陸眾多高明的藝人、匠人和文人、以及工程師和科學家。自己的漢人麵相太明顯,故意矯飾反而惹人生疑,反正這座城市般的軍營中混雜了亞歐非各色人種,其中不乏漢人,這樣大大方方的表明自己是一個漢人,扮成一個落魄的漢族文人,反而更加安全。
盡管這些士兵不一定認得漢字,可是他們對一個人同時用兩手寫字,而且同時書寫兩行不同的字詞還是比較有興趣的,枯躁的軍營生活,使他們樂於尋找一切樂趣,所以自己也成了一個戲子。
而土左派來的三個通曉中亞多種語言的人本來是他的心腹武士之一,不苟言笑、表情木訥,這樣的人隻好留在後台當雜役。邢天本是西涼人,出麵與人接洽交道,在西域還有比邢天更合適的人麽?今日上台,郭嘉一如既往,先吹奏了一曲洞簫,換來寥落的一點掌聲,郭嘉不以為然,又表演起書法來。外行看熱鬧,觀眾們感興趣的是他同時書寫兩行不同的文字卻能分心兩用的技巧,掌聲也是為此而發。
表演完了,郭嘉淺淺一笑,鞠躬下台。
帖木兒今天的精神很好,這個六十九歲的老人靜靜地坐在他的白熊皮座椅上,側著身,臉頰貼在柔軟的皮毛上,認真傾聽著部下們的意見。
阿亞太的左路軍姍姍來遲,終於趕到了集結地點。對此,帖木兒並未給予過多的苛責。他是一個冷血的、鐵腕的君王,但他同時也是一個大家族的家長,一個父親。老兒子,大孫子,總是格外受到長輩疼愛的,對帖木兒這位大帝來說也不例外。
他的親生兒子隻剩下兩個了,老三體弱多病,多年以來一直留守撤馬爾罕,他彪炳千秋的功業都是他或他其他的子孫創下的,他很不喜歡這個無所建樹的老三,而老四驍勇善戰,又是兒子裏邊最小的一個,最得他的歡心。
再說,他的計劃原本就打了提前量,他選擇冬季行軍,是因為夏季翻越沙漠,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那酷熱足以讓飛鳥都不敢飛越沙漠的上空。可他並不想選擇冬季作戰,冬季作戰對攻擊的一方來說明顯更加不利,會為他增加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現在這個時間恰恰好,春暖花開,冰河消凍,氣候正適宜的時候。
還有一點就是,右路軍統帥、土左已經被他錄奪了軍權,如果此時再處罰他的左路軍統帥,那他就需要對軍隊徹底進行一次重新部署了,時間上已不允許他這麽做。
帖木兒原本的計劃中,是要平涼關為主攻方向的,但是要攻平涼關,就得以沙洲為跳板,而現在平涼關外的沙洲與他此前了解的情形有了重大的改變。
郭嘉之前因擔心平涼關外的勢力會倒向帖木兒,所以對沙洲地方勢力采取了懷柔手段,一番慷慨陳詞下,這條臭魚就腥了一鍋湯,現在隻要這邊大軍一動,那裏肯定是堅壁清野,軍民盡撤入關。大漠漫漫,是他們最好的保護,他們可以從容撤走,把沙洲撤的像是一塊狗啃過的骨頭,什麽都不剩,這個問題帖木兒不得不考慮.
帖木兒思索著,隨後清咳一聲,用他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對賬下眾將斷然道:“依照前議,主攻仍舊放在平涼關,左路軍待機而動。為什麽要留一路軍呢?因為這片大草原上,還有另外軍力強盛的勢力,瓦刺.未慮勝先慮敗的道理帖木兒還是懂的.
郭嘉的大帳裏,隻有三個人,郭嘉、邢天、春花。
春花和邢天一左一右,坐在郭嘉的側前方,看著郭嘉以一口箱子為桌,用炭條為筆,正在一條潔白的布皂上認真地書寫著東西。“聖上,貼木兒的軍隊無論是攻城戰還是野戰都很有經驗他們的軍隊成份複雜,包括了東西方許多國家、民族的人,帖木兒帝國從而掌握了東西方各種最先進的戰爭技術,並去蕪存精,發揚光大。貼木兒帝國的軍隊有西方式的精銳步兵方陣,有希臘式、羅馬式的工事建造與破壞部隊,有蒙古突厥的精銳遊牧騎兵,有身著前所未有的厚重鐵甲的重騎兵,有印度的戰象部隊,步騎混編作戰乃至多兵種配合作戰的經驗同樣豐富。
以上,是臣親自了解的情報。臣之所述,皆敵所長霍一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陛下精通兵法,身經百戰,見知所言,必知如何避己所短,克敵所長。臣若能在大戰之前以此呈進與禦前,縱死無憾矣!”
郭嘉寫好之後,那淡粉色的字跡竟已消失大半,很多地方隻剩下一些隻離破碎的筆劃,郭嘉再予吹幹,片刻之後,布帛依舊是純白色,上邊已經連一個字都看不見了。這是用唐賽兒調配的密藥寫就的,非火烤不顯字跡。若不知就裏的人,縱然得了這條腰帶,甚至將它拆開,也不過以為這條白色布帛隻是腰帶的襯裏罷了。
郭嘉待那信上字跡幹了,再也不見一絲痕跡,這才小心疊好,交予春花。春花身邊早備了針線,信接過來,立即小心地揣進一條腰帶的夾層,然後又取針線把那腰帶縫好,針腳縫的十分細密。
腰帶封好,重新交到郭嘉手上,郭嘉又仔細信檢查一遍,確認無誤,這才托著腰帶,對邢天肅然道:“如果我們的計劃在哪一個環節上出現了問題,從而導致失敗,最有可能見機逃走的就是你,那時你一定要把它親手交到皇上或馬元帥手中。”
“是!”邢天也知事態之嚴重,他雙手接過腰帶,認真地纏在了腰間。
隨著他們對貼木兒軍隊越來越多的了解,他們已經不敢再盲目樂觀。實際上包括郭嘉在內,盡管他早知道帖木兒軍不容小覷,骨子裏卻還是有些輕視的,隨著越來越詳細的了解,郭嘉對貼木兒軍的看法大變。如果行刺失敗,舍身成仁,而能有人攜此情報逃出,那麽本來就能打嬴的仗,將因此成倍地減少傷亡。本來要打輸的仗,也可能因為如此詳盡的了解而改變結局!
正視對手的長處,才能避免自己的短處。
郭嘉將此事交待完了,沉聲道:“春花,喚他們進來,我要宣布斬首計劃!”
帳簾一掀,風呼嘯而入。
春季多風,今兒正在刮風,刮風得塵土飛揚,天地一片蒼茫。
因之,今天弋壁上少有人行走,也沒有集市,一頂頂帳蓬都所門窗封得死死的,在那彌天漫地的黃沙中若隱隱現。
風蕭蕭兮,水很寒,魏延等人魚貫而入,身後一片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