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不是看著了……”鄭素梅被問的一怔，含混的答了一句打開水籠頭，嘩嘩的水聲把她後麵半句給吞了。

    “你們單位的領導來過了，說讓你在家休息幾天，養好了再上班，是帶薪休假，不扣工資。”沈肖口齒伶俐，直接把話就說明白了，鄭素梅不由得投去讚許的目光。

    “對，對，你領導說讓你休假，快吃吧，吃完飯去睡覺，這幾天在家好好待著，什麽活也不用你幹。”鄭素梅笑眯眯的說著，把水淋淋的櫻桃放在盤子裏，往桌上一放，推到沈含玉的麵前。

    “噢，我知道了。”沈含玉已經大概明白了，她偷眼瞄了一下電視櫃，上麵有個鼓鼓的信封。

    確實，車間主任來過了，那個信封裏放著的就是收買鄭素梅的五百元。

    鄭素梅的工資一個月隻有九十元，車間主任出手大方，一下拿出五百，鄭素梅沒有不出賣她的道理。

    不用說，九十年代的飯菜就是香，地道的小園茄子，香得讓人直吞口水。

    沈含玉也不客氣，她消耗體力過多，需要吃一頓飽飯了。

    在平日裏，她多吃幾口菜，都要被鄭素梅數落“就知道自己吃，不知道管別人。”

    今天鄭素梅一句話不多說，滿眼的慈愛，讓沈含玉汗毛直豎。

    平時別說洗碗，做飯都是她的活兒，可是今天不同了，飯要吃現成的，吃過飯把碗一推，她就從正屋走出來，鄭素梅還上趕著過來說“快休息吧，多睡一會兒。”

    這一片平房有上百棟，是機械廠的宿舍，平房都是一個模子扣出來的，正房是一劈兩半，一半是正屋，一半是廚房帶個小間。

    正房是鄭素梅和父親的臥室，也是家裏吃飯和活動的主要地方。

    小間很小，隻能放一張床一個桌子，是沈肖住的。

    正房連著一個院子，一般人家都種點花草，他家特殊，不知從哪移來一棵櫻桃樹。

    前麵蓋的倉房比正房要簡易得多，都是自己家蓋的，一般人家放些雜物，並不住人。

    單磚徹的牆，冬天透風，夏天悶熱，又潮濕。但那就是沈含玉的住處。

    她從奶奶家搬過來時，就被安排在這裏。

    房間裏散發著黴味，棚上的紙已經被薰得發黃發脆了，裂開的口子時不時掉些灰下來。

    沈含玉爬上炕把被子扯過來，被子吸足了水份，沉甸甸的，沈含玉並沒有管那些，她需要休息。

    現在已經有新情況了，要想好下一步怎麽走。

    因為時間過得太久，當年的很多往事她已經記不清了。剛看到信封，她才想起來，當年的她，在這裏吃了一個大虧。

    她的頭受傷，是工傷，如果不是她鋌身而出，隻怕工廠要遭受巨大的財產損失了。

    她是管普通4號庫的，範可可管的是a類的1號庫。

    事發時範可可正在庫裏點貨，有人打電話到辦公室找她，喬師父讓沈含玉跑過去叫人。

    她剛進倉庫，就看到高高摞起來的原料桶搖搖欲墜。

    她情急之下拖過一個帶滑輪的高貨架頂了上去。原料桶穩住了，可是貨架上的一個小原料桶掉下來，正好砸到她的頭，把她砸昏在地。

    這件事很快就被車間主任唐主任知道了，他先是大發脾氣，強調了一下安全生產，轉念一想，就發現了亮點。

    他的女兒叫唐秀如，分進廠子已經有段時間了，安排到倉庫工作，可是她嫌髒，說化學原料會傷皮膚，一直不肯上崗。

    各種假請了一個遍，家裏能死的都死了一圈，就剩下婚假產假沒請過了，這就讓唐主任難辦了。

    最近廠子有個外派學習的美差，據說學成歸來能進廠辦公室。

    多少個人削尖腦袋想要這個名額，唐秀如也不例外，天天催著唐主任想辦法。

    唐主任也就是在這個車間有本事，出去就說不上話了。

    顧廠長又是一個整天板著臉講黨性，大公無私的人，這事難辦。

    現在出了這件事，往大了說，沈含玉的行為已經勉強算上保衛國家財產的英雄，是要表彰的。

    如果把這件事移花接木放在他女兒唐秀如的身上，那麽外派學習的美差就跑不掉了，任誰也沒話說。

    而且這件事發生的時機正好，車間的劉副主任是主抓安全生產的，出去開會沒回來。

    出事時又快要下班了，倉庫本來就偏僻，沒有幾個人知道，隻要把幾個當事人按下去，就是人不知鬼不覺。

    唐主任很快就把計劃製定好了，他先下手為強去了沈含玉的家。

    沈含玉的鄭素梅嚇了一跳，她沒想到車間主任能親自上門來慰問，心裏還有些暗戳戳的擔心，怕沈含玉說過什麽不利於她的話。

    “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唐主任怕沈含玉回來撞見了不好說話，開門見山，直接把信封放到桌上。

    “喲，這，這！”鄭素梅嚇得直搓手，這厚厚的一疊，那是得有多少張十元紙鈔啊，三百，五百？她不敢想了。

    “是這樣，讓小沈在家好好休息幾天吧，廠子那邊都安排好了。還有，這件事是這樣的……”

    唐主任看了一眼鄭素梅身邊的沈肖，鄭素梅忙推他一把，示意他出去。沈肖嘟著嘴不甘心的走了出去。

    “您有事隻管說。”鄭素梅也是明白人，看出來了，唐主任這錢不是白花的，有用意。

    “我女兒也在倉庫工作，這件事呢，我想讓她頂上，就說出事故的是她。你也知道，小女孩太嬌氣，嗬嗬，借這個機會給她調個崗位。小沈不是在倉庫做的很好嘛，沒有想調的打算吧？那就成全一下我女兒，您看怎麽樣？”

    唐主任說的很好聽，他就忘了，沈含玉也是個小姑娘。

    “這樣啊，倉庫的工作也算不錯了，嗬嗬，像我們家兒子現在還沒分配出去，連想都不敢想。”鄭素梅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有條件來談，那就要談個徹底。

    “哦？”唐主任發現遇到對手了，他看了一下時間，沈含玉快要下班了，不能再拖時間。

    “按說這件事，是舉手之勞，我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可是……”鄭素梅低下頭，擺弄著圍裙上的帶子，不肯再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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