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倉庫時，已經是午飯時間了，她的飯盒已經取回來，放在桌上，不用問，是喬師父捎的。

    範可可從倉庫出來，還是高不可攀的樣子，看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師父，我拿到介紹信了。”沈含玉見喬師父從裏屋出來，忙把介紹信給她看。

    “太好了，恭喜。”喬師父手上都是水，沒敢接過去看，借著沈含玉的手看一下，就甩著水珠坐到桌邊打開飯盒。

    “怎麽是你去？不是唐秀如？”範可可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忙問道。

    沈含玉和喬師父都沒接話。

    “小玉，我包的素餡蒸餃，你最愛吃的，給。”喬師父把兩個大餃子放到沈含玉的飯盒蓋上。

    “聞著就好香。”沈含玉笑眯眯的夾起一個，上去就一大口。

    “師父？”範可可徹底懵了。

    “呃。”可能是沈含玉這一上午跑得太急了，吃一大口餃子就打起嗝來，她忙起身拿缸子，裏麵是空的。

    “哎！我打的水，別喝！”範可可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暖壺，護著不讓她碰。

    “你幹什麽呢！你師姐打的水你少喝了，喝你一口水怎麽了？你少塊肉啊！”

    喬師父可不幹了，過來搶過暖壺，給沈含玉倒了半缸子水，又怕太燙，從自己杯裏倒了涼開水進去。

    範可可這才發現，她好像錯過了很多。

    “小玉，你要出去學習半個月呢，不能穿這身去，平時也沒見你有什麽衣服，我回家給你找找，看有沒有能穿的。”喬師父心細，正說到沈含玉的心裏去了。

    “要不明天師父你陪我去逛街吧，我也想買雙鞋。”

    “行啊，明天你常叔放假，家裏都扔給他了，我陪你買衣服買鞋去。”

    這師徒兩個又恢複了相親相愛的日常，範可可發現自己已經涼了。

    下班時，三人推著自行車前前後後走向廠門，範可可眼尖，看到垂頭喪氣的唐秀如走過來，忙上前探個究竟。

    “不是你要出去學習嗎？怎麽變成沈含玉了？”

    “你有病啊，怎麽就你關心別人的事？是不是吃飽了撐得！閑得難受就去撓牆，小姑娘不大不學好，跟個已婚婦女似的，舌頭那麽長！著人煩不？”

    唐秀如一肚子怒火，全扔到範可可身上。

    範可可委屈得什麽似的，又見路過的工友指指點點，臉上真是掛不住了，哭著騎上自行車，磕磕絆絆出廠而去。

    白天時下了一會小雨，地上滑滑的，騎進住宅區就開始滿地泥濘，這時還沒有水泥路，全是土道，一下水就翻江倒海，沈含玉還真慶幸自己穿了一雙綠膠鞋。

    前麵有個老奶奶，手裏拎著一個竹筐，裏麵放著各色蔬菜，從背影上看，正是鄭素梅的死對頭柳奶奶。

    “哎呀！”柳奶奶怪叫一聲，滑倒在地，竹筐也翻了，西紅柿，茄子，豆角，黃瓜都掉進了泥坑中。她摔的不重，隻是老年人過日子仔細，哪肯把菜就這麽扔了，隻能咬牙去撿。

    可是水裏更滑，她身量又胖，胳膊短，夠得吃力，鞋和褲角都已經濕了，因為要深蹲，連褲襠都濕了一大片，像尿了褲子似的。

    沈含玉原本沒考慮過柳奶奶事，現在突然靈光一現，三師父說過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啊，她怎麽把這個給忘了。

    當年鄭素梅和柳奶奶打得不可開交，她怕惹怒鄭素梅，見到柳奶奶就繞著走，連眼神都不敢對一下。

    現在的她不同了，可不能放走這樣的好資源。

    她把自行車靠牆立好，蹲下來開始撿菜，抓了一把就送進竹筐。

    柳奶奶急得滿臉是汗，眼看著那邊又來了一片烏雲，這要是下起雨來，菜就真要打水漂了。

    見有人幫忙，她忙不迭得道謝，待看清幫忙的人是誰，她愣住了。

    “柳奶奶，你過去那邊，褲子都濕了，我來吧。”沈含玉有魄力，直接走進水裏，三下五除二把菜都拾了回來，竹筐淋淋漓漓流著泥水，她用力抖了幾下，遞到柳奶奶手裏。

    “謝謝你啊，孩子。”柳奶奶被感動得不知從何說起了。

    “沒事，快走吧，要下雨了。”沈含玉過去取來自行車。

    “多好的孩子，怎麽攤上那麽個家。”柳奶奶由衷的歎息道。

    “命唄。”沈含玉說完一低頭，差點落下淚來。

    “傻孩子，你還真是苦命的人，有些話，我早想跟你說了。”柳奶奶跟在她的身邊，欲言又止的。

    “您說吧，我聽著呢。”沈含玉把竹筐接過去，掛在車把上，柳奶奶手裏輕鬆了，嘴也靈活起來。

    “你想沒想過，將來怎麽辦？”

    “將來？”沈含玉當年可從來沒想過將來的事。

    “你這也不小了，過不了兩年就要出嫁，現在把工資全交給你那糊塗媽吧？她說給你存著，到時能不能拿出來可不好說，我看八成全填給你那弟弟了，到時你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啊……”柳奶奶的話如醍醐灌頂，沈含玉聽得呆住了。

    原來這世上，隻是她活得糊塗，別人都早看明白的。

    當年的她可不就是吃了這個大虧，因為鄭素梅把錢全花在了沈肖求學上，她結婚時一分錢不肯出，讓她嫁進宗家也飽受詬病，多少年都抬不起頭來。

    “要我說，你現在就從這個家搬出去，自己賺錢自己存著，現在她就用你的錢養她兒子呢，你這一天跟老媽子似的做飯洗衣服伺候她們，還天天打罵，我們這些鄰居誰不指指點點的，你真是個傻孩子……”

    “可是，我怎麽搬？沒地方可去啊。”

    沈含玉不是沒想過要離開，這樣的日子誰都不想過，但是她能去哪？廠子房子是輪不到她的，工齡太短，再熬個十年八年差不多能排上。

    單身宿舍是給家在外縣或是沒家人的工人住的，她父母雙全，也輪不到她。

    “你要真有這個心，柳奶奶給你想辦法，過幾天你過來找我。”柳奶奶說完，得意的一笑補充道“別忘了，你柳奶奶可是居委會副主任。”

    前麵就是柳奶奶的家，她接過竹筐匆匆而去，沈含玉這才發現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也急忙往家裏跑，薑是老的辣，看來真是遇到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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