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從自已的衣服裏挑了一套沒穿過的，又買了些巧克力這類的平時舍不得吃的貴重物品，坐上公交車，倒了兩回，到了關押小呂的地方。

    因為她時日不多了，加上一直沒人來看她，好容易來了一個人送東西，所以很寬大，沈含玉長驅直入。

    這裏麵的一切，沈含玉都太熟悉了。

    好像沒有多大的改變。

    她坐在桌前，不由自主把兩隻手拿到桌上，緊緊握在一起。

    看守同誌皺起眉頭，警惕地盯了她一眼，她這才意思到，她的身份不對，放鬆下來。

    小呂從裏麵出來時，沈含玉差點沒認出來。

    二十出頭的花季女子，頭發已經花白了。

    她原來留著披肩長發，現在已經剪成齊耳的清湯掛麵。

    看到沈含玉送的東西裏，有個粉色的頭花，她竟然咧嘴笑了。

    “謝謝你，小玉，你真好。”

    “不要謝我，我也沒做什麽。”沈含玉突然一陣難過，如果讓她再重生一次，她一定會阻止的。

    “衣服很漂亮，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小呂把吃的留下，挑出衣服推給她。

    “你穿吧。”沈含玉固執地推回去。

    “我漂亮是給誰看的？你不一樣，你還有未來，我沒有了。”小呂說完站起身，看守馬上跟上幾步。

    “張賓還好吧？”小呂突然回頭問了一句。

    “他，他很好。”沈含玉是脫口而出的，說完又後悔了，隻是已經晚了。

    “好。”

    這是小呂最後一句話。

    從那裏出來，沈含玉發現衣服後背都濕了，被風一吹，貼到身上，透心的涼。

    下午還有事，她要跟常主任去書畫協會。趕回廠子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常主任已經等不及了。

    沈含玉隻好跟上去。

    冬天坐公交車也是受罪，車窗上有厚厚的冰，隻有巴掌大的地方霜是薄薄的一層，能勉強看向窗外。

    九十年代報車站還是售票員人工喊話，擠車的人多，一不溜心就坐過站了。

    沈含玉被夾在人群中，晃來晃去的，好容易分辯出文化局站，忙叫醒坐在後排打瞌睡的常主任，擠下車去。

    “穿少了，要下雪了。”常主任抬頭看了一眼灰茫茫的天空。

    今年還沒有下過雪，這是第一場雪。

    是來送小呂的嗎？

    沈含玉也覺得身上冷得厲害，攬緊呢外套，跟在常主任身後，向文化局樓上跑去。

    書畫協會就在上麵，看門口的陣仗，自行車不少，他們又晚了。

    常主任就是個慢性子，每次跟他出來都會遲到，沈含玉都習慣了。

    一進樓門，熱氣撲麵。文化局的暖氣給的好，他們兩個登時就活過來了。

    書畫協會屋子裏很熱鬧，團團圍坐，相談甚歡，上座的正是宗老爺子。

    常主任雖然是小理事，可是心裏有數，進門就往後溜兒。

    宗老爺子不時看向門口，見沈含玉進來，就眼一亮，招手笑道，“我還當小沈不肯賞光呢。我們都是老家夥了，這些後生可畏啊。”

    沈含玉笑吟吟上前，問了一個好，站到宗老爺子的身後，有那會看眼色的，忙搬了把竹椅給她。

    宗老爺子雖然也不板著臉，可身份在，不怒自威的氣派，對沈含玉的態度卻與別人不同，這都是七竅玲瓏心的人，都不傻。

    “小沈，外麵冷吧，看你的小臉蛋都凍紅了，喝點熱水。”大姐先端水過來給沈含玉，常理事都靠後了。

    “謝謝。”沈含玉心裏明鏡兒似的，她不能恃寵而嬌。

    宗老爺子喜歡簡樸大方的女孩，天然去雕飾最好。

    上一世的沈含玉雖然沒有這一世機靈，可是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幹淨得一塵不染。

    這一世她的心機重了許多，不知能不能被宗老爺子發現，再嫌惡了，那就不好挽回了。

    聊了一會兒，就是例會，頭頭腦腦都進去了，宗老爺子也沒讓沈含玉，她就留在外麵，想來在裏麵聽他們說那些官話，也很枯燥吧。

    沈含玉坐在桌前，規矩地臨字貼，正寫得專注，聽門口有動靜，宗青時走了進來，大概沒想到她在，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突然就卡住了。

    “走呀，怎麽堵門！”曲芳苓的聲音傳來，這個尾巴還甩不掉了。

    沈含玉本來抬頭癡望著他，現在忙把頭低下，繼續寫字。

    可不知怎麽，心裏亂得厲害，這字也寫不出感覺了。

    “這個巧，怎麽到處遇到你。”曲芳苓白了她一眼，坐在她的對麵，把二郎腿翹起來。

    “這話我也可以說，你是後進來的。”沈含玉沒想給她麵子。

    反正曲芳苓怎麽也不會嫁給宗青時，除非從簡芝的屍體上踏過去。

    上一世宗青時能扛著壓力娶沈含玉，可這一世他不會同樣把曲芳苓娶進門，要問沈含玉哪來的自信，她也不知道，可就是憑宗青時一次又一次的幫她，就敢往這處想。

    她的心慢慢定下來，字也工整了。

    門一開，裏麵的人魚貫而出，會議結束了。宗老爺子一眼看到宗青時。

    “你把我們送回去吧。”宗老爺子向沈含玉一指。

    沈含玉也不謙讓，過來扶著宗老爺子沒拿拐柱的手，陪著他向外走。

    宗青時倒沒說什麽，跟在後麵一言不發，曲芳苓的嘴撅得都快上天了。

    外麵正在下雪，地上已經有了薄薄一層，沈含玉怕宗老爺子腳下滑，恨不能把他身體的重量全壓到自已的手臂上，如履薄冰。

    宗青時大概也跟她同樣的想法，上前兩步，把拐棍接到手中，架起宗老爺子的另外一隻胳膊。

    宗老爺子被二人架到車旁站穩，忽地一笑，雪白的胡子抖了一下，帶著調皮，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兒。

    沈含玉差點啞然失笑，這老人家怎麽跟小孩兒一樣任性呢。

    這次曲芳苓完全失去了存在感，跟沈含玉並肩坐在後排座上時，很是沮喪。

    “小玉，晚上在我家裏吃吧。我看你來時有點凍到了，讓青時媽給你熬點薑湯。”宗老爺子說的很隨意，倒像是在囑咐自已的孫女。

    沈含玉心裏一暖，當年宗老爺子是宗家除了宗青時外，最好的人，這一世還是。

    “好。”她痛快地應下來。

    宗青時後視鏡投來的目光，帶著殺氣。她隻做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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