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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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老師沒在嗎?”說話的是宗時珍,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她。
“她剛帶孩子出去了,好像孩子有點鬧,要睡覺。”有人答道。
宗時珍難掩失望。
沈含玉沒想到宗時珍和賀老師是朋友,正看熱鬧,見她轉過臉來,忙起身叫了聲大姐。
宗時珍這才看到她,也有些意外,打了個招呼。
“這是我同學。”沈含玉給夏玫做了介紹。
宗時珍對沈含玉的印象一向不錯,雖然她出身不好,是個小女工,可是談吐和處世完全看不出來,很大氣。
“你們玩吧,我走了。來看個朋友的,可惜她沒等我。”宗時珍說著走向門口。
沈含玉目送她離開,突然見她的臉上一紅,神色扭捏起來。
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站在教師食堂的門口,攔住她的去路。
瞧男孩子的打扮,還是個學生,個子足有一米八以上,纖長秀氣的手指間夾著一張紙條,轉眼就塞到了宗時珍的手裏。
他的目光並不敢落在宗時珍身上,左躲右閃的,越發顯得突兀了。
兩個人不知說了什麽,匆匆就離開了。
沈含玉恍然大悟,宗時珍找賀英姿分明就是借口,這是來會男友的。
上一世宗時珍就吃了個大虧。
她跟學生相戀,後來被人發現,炒出來,成了一段醜聞。
學校不堪壓力,強勢處理。
學生被開除,連大學都沒讀完。
本來隻是給她一個處分,可是她內疚,辭職在家,從此沒再談婚論嫁。
其實炒得沸沸洋洋的師生戀,不過是兩個人偷著看了一場電影。
且不說兩個人身份上有什麽過格的地方,單憑年齡上說,並沒有太大問題,不就是女方大三歲嗎?
九十年代人過於保守,對這種事根本就不能容,也就是這樣把宗時珍給害了。
沈含玉剛驚鴻一瞥,那男生氣質不錯,除了略顯稚嫩,沒有什麽不妥。
上一世那男生後來有名的經濟學者,新聞上常見的,不知家庭是否幸福。
可惜這兩個人了,也許可以撮合一下。
沈含玉留了一個心眼兒。
且不說要不要拉同一戰壕的戰友,上一世宗時珍就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
這閑事沈含玉打算管定了。
沈含玉一個人去了關悅家,那一家人團團圍坐,在包餃子。
“小玉跟著一起吃吧。”關悅拉著她坐到沙發上。
茶幾上放著麵板,除了關悅在抱孩子,別人都在幹活兒。
“我來幫忙。”沈含玉也沒客氣,洗了手過來幫忙擀皮兒。
關悅愛人的手心紅了一片,早就不想幹了,樂得讓賢,過去從關悅懷裏接過孩子。
沈含玉的手法快,眼前的皮子很快就堆成了山。
關悅隻好伸手支援。
“小玉幹活真麻利。”關悅婆婆累得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不用急,我擀好了就包。”沈含玉把最後幾個皮兒擀出來,就加入包餃子的行列。
很快餃子就包好了,從沈含玉進門,就跟按了快進鍵,所有人都變得行動敏捷。
“我還當這餃子要包到幾點呢,小玉是救星。”關悅公公也笑著說,他是個矮胖的老頭,很慈祥。
“這是我送寶寶的百日禮物。”沈含玉把金鎖拿出來。
“喲,真好看,看看小姨送禮物嘍!”關悅歡喜的拿起來看了又看,關悅婆婆也湊過來誇了一番。
這就是情商極高的一家人,雖然沈含玉送的禮物跟她們送出去的不成比例,可是接受時的態度讓人心裏舒服,這就是本事。
“小玉,你來的正是時候,我還想給你打電話呢,我要調到局裏去了,你以後在化工廠就見不到我了。”關悅神神秘秘的說。
“關姐要調走了啊!”沈含玉是真舍不得,這可是她的好朋友,雖然不在一個科室了,想見就見的。
“你放心吧,以後有事我就給你通信兒,你這也叫上麵有人了。哈哈哈。”
“小悅你臉皮真厚,你那小芝麻管,算什麽上麵有人了?想給小玉撐腰,你就使勁爬。”關悅愛人忍不住拆穿她。
“我樂意這麽說!不管,反正我就是她上麵的人,為了咱小玉,我也要奮鬥!”關悅笑嘻嘻地搶過兒子,在大胖臉上左親右親,把孩子氣得抬起小胖手,在臉上擦了一下,滿眼的嫌棄。
“你敢嫌棄我!反了你了!”關悅氣得做勢抬起手要打。
“你敢!”關悅婆婆急了,橫在中間。
眾人見狀哈哈大笑。
這一家子相處融洽,真是讓人羨慕,沈含玉見了小強奶奶和喬師父的婆媳關係,又見到關悅在婆家如魚得水的樣子。
她真希望在宗家也有這樣的氛圍,可惜,這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沈含玉要趕末班車,沒敢久留,六點就多關悅家出來了。
走了一天,坐到公交車上才覺出累,眼皮直往一直粘。
可是車上太冷了,睡是不可能的,她聽著一站一站的報,不知不覺到了火車站。她突然想起宗青和,猛然睜開眼睛,車前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上來。
不正是宗青和。
沈含玉瞪大眼睛,隨即明白了,宗青和是回家了。
宗青和也沒想到能遇到沈含玉,四目相接,萬語千言,可是無從問起,他們的身份都變了。
宗青和移開目光,漠然向車廂後麵走去,路過沈含玉身邊時,一刻沒有停留。
沈含玉不由得低下頭,從認識宗青和到現在,眼看他的路越走越窄,從陽光到黑暗,她卻無能為力。
她又能做什麽?
一個宗青時都拉不住,還能救誰?
不知怎麽,腦中就閃過青和媽的影子,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
她把臉別向車窗。
正好過了一站,售票員打開車廂裏的燈,開始賣票。
沈含玉被車窗上印出的那張淚流滿麵的臉嚇了一著,她急忙用手拭淚,就在那一刹那,宗青和看了過來……
沈含玉是連滾帶爬逃下車的。
夜風冷冽,她深吸一口氣,悶得透不過氣的胸口舒服了一些。
她看了一下,到化工廠還有三站地,隻能走過去了。
東北的夜裏是最冷的,比白天要冷上七八度,現在已經直逼四十度了。如果不是她穿著宗時慧的羽絨服,隻怕就要凍傷的。
羽絨服齊膝,下半截小腿就指著棉褲保暖了,風一吹就透了。
牛皮靴子是馮大夫給她買的,雖然還是新的,可是小腳趾早就凍得失去知覺,她隻能機械地向前快步走。
她手裏的包有點重,拎著有些吃力,裏麵是給廠子裏的同誌買的禮物,糖果之類的,都是壓稱的。
突然,她看到迎麵走來幾個男人,瞧著步態不穩,像是醉漢。
這可惹不起。沈含玉心底拉響警報,她快步穿過馬路,走到馬路對麵,希望不會吸引他們的注意。
那些人似乎打定主意跟她為難,也踉蹌著過了馬路。
沈含玉一驚,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一個身影不及躲閃,被她看了個正著,宗青和在她的身後。
見被她發現了,宗青和遲疑一下,突然大步走過來。
前麵的幾人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宗青和也走到了沈含玉的身邊。
“走。”宗青和扔下冰冷的一句,沈含玉聽話的跟在他的身邊。
那幾人見狀,有些猶豫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華麗麗從中間穿過去,竟沒人敢動。
“k,小倆口吵架了?”有個醉漢在分析情況。
“走走!再喝一杯!”他們鬧轟轟散了。
沈含玉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來,她緊跟著宗青和,不敢離開太遠。
他的步子太大了,也沒有配合她的意思,隻顧向前走。
沈含玉亦步亦趨,追得辛苦,可不知不覺身上就不那麽冷了。
一轉眼,前麵就是化工廠的大門,她忙小跑過去,用力敲起來。
張師傅已經回來上班了,小跑著過來給她開了門。
沈含玉進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宗青和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張大爺,這是給您的,餓了就衝一碗。”沈含玉給張師傅買的是麥乳精。
“你還想著我,這,這,你結婚我也沒……”張師傅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
“張大爺,我還沒辦婚禮呢,是訂婚,等婚禮時一準兒請您去喝喜酒。”沈含玉忙解釋了一下。
張師傅聽說婚禮還沒辦,馬上就釋然了。
他不太懂什麽訂婚結婚,隻聽說沈含玉請了很多人去,沒有請他,心裏酸酸的,可是人老實,隻往好地方想,估計是沈含玉怕他破費送禮。
現在聽說是還沒辦婚禮,當時就樂得咧開了嘴,拎著兩袋麥乳精,看著沈含玉匆匆走向裏麵的身影,心裏想,這好閨女,嫁誰誰有福。
本來招待所是向外開門的。現在倒成了宿舍,顧廠長為了方便管理,要求把前門封了,隻留後門。
沈含玉回來的不早不晚,正好還沒到門禁的時候,她見值班提魯姐,選送進一袋大白兔奶糖。
平時有人辦喜事,都會發糖,可是大多用水果糖小人酥這類的,為了衝數還會扔點花瓣球這樣的散糖進去,奶糖多半用小鬆鼠。
小鬆鼠也是當年流行的奶糖牌子,糖紙上畫著一個小鬆鼠,簡單粗暴,口感介於雜牌奶糖和大白兔之間,味道相似,隻是寡淡一些。
一包喜糖裏麵放幾塊小鬆鼠,一塊大白兔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沈含玉出手大方,直接就送上一袋大白兔,魯姐樂得眼睛都眯成縫兒了。
“這是小沈的喜糖唄?”
“不是的魯姐,這是上麵的獎勵下來了,我給大家買的,一起樂嗬一下。”沈含玉抿嘴一笑。
“喲,這還這麽大禮呢!小沈真會來事兒!”
沈含玉站在走廊一會兒,感覺身上也暖過來了,拎著包回了房間,剩下的東西明天慢慢分發吧。
大姐已經洗漱好躺在床上了,大辮子搭在被子上,正在看書。
“你又這麽晚,走夜路很安全嗎?”大姐狠狠剜了她一眼。
“下次不敢了。”沈含玉吐了一下舌頭,知道大姐是擔心了,過來摟著她的脖子,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
“去去,一身涼氣!”大姐翻了一個白眼,有笑模樣了。
沈含玉忙掏出一袋蜂王糖給她。
蜂王糖比大白兔還要貴上一些,糖紙上畫著蜂巢,形式果凍,吃起來口感很特別,又不是特別甜,很受歡迎,隻是價格問題,讓很多人怯步。
“這麽多?我來兩塊就得了,你拿辦公室去分吧!”大姐隻拿了兩塊,剩下的推回來。
“看我那一大袋子是什麽?我都準備好的,快吃吧!”沈含玉正在打散頭發,發卡咬在口中,說話不很清晰。
“小玉,今天齊小紅的媽媽又來找你了。”大姐輕聲說。
“還是給齊小紅喊冤的?她找我有什麽用?我是受害者,又不是辦案的。”沈含玉歎口氣,把發卡收起來。
“小玉,有件事,我不知應該不應該講。”大姐說著垂下頭,擺弄著辮梢兒。
“該講就講吧,憋著也難受不是。”
沈含玉沒有猜錯,齊小紅請假離開後,宿舍有那麽一會兒是空著的,沒有人。
本來大家都早早睡下了,可是齊小紅說肚子疼,又請假,又回來取東西,這一折騰,把大家的覺兒都折騰沒了。
有個女工歎口氣,把床下的髒衣服掏出來去了水房子。
大姐翻身起來,舉著手指認真瞧。
“你那手瞧出花兒來,也沒沈含玉的好看。”大李子沒好氣的說。
“你胡嘞嘞個啥,我手指尖疼,還看不出有什麽問題。”大姐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我看看。”大李子湊過來,看了半天指著指尖說,“這裏好像有一點黑,是不是紮刺兒了?我捏一下就知道了。”
說著她一用力一捏,大姐嗷地一聲,把另一個睡著的女工也吵醒了。
“你們讓不讓人睡了!”她氣哼哼地說。
“抱歉啊,我手紮刺了,疼死我了!”
“咱這屋燈不行,走去六號。”大李子不由分說,拉著大姐去了六號。
六號的人還真就沒睡,有四個人在打撲克,還有圍觀的。聽說要挑刺兒,都圍上來。
燈光亮還真有好處,這下看清楚了,這刺兒不是側著紮的,是直上直下紮進去的,夠深了,剝開一點皮兒,用針就使不上勁兒。再向深裏挖,大姐又疼得嗷嗷直叫,不肯讓她們動手。
幾個人折騰滿頭汗,都無計可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