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的路線不止是簡單款的大陸貨，還要在高檔產品上做一下文章。

    那年代的塑料產品，多半是華而不實的，顏色也過於豔麗。像許明蘭簡蘭這樣的知性女子，一般都不敢選塑料卡子，帶上太丟身份了。

    沈含玉從大師父那裏得到的信息是，很多國外的高端產品，同樣有樹脂或是仿樹脂製品，別人能做，她也能做，這就是一段時間內的方向。

    她回到分廠時，就覺得氣氛不一樣。偶爾遇到一個工人，神神秘秘的，好像在做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沈廠長，我找你有點事。”賈主任從辦公室竄出來，速度之快，讓人忘了他的年齡。

    “怎麽了？”

    “那個，昨天發職工福利時，我沒領，能不能補一份？”賈主任扭捏著說。

    “福利發完了沒有領，剩下的應該也處理了，不好辦了。”沈含玉為難的搖了搖頭，可是轉念一想，昨天也沒發什麽啊。

    “沈廠長，幫我想想辦法，我家孫女跟我拚命了。”

    “昨天發什麽了？我怎麽想不起來？”沈含玉拍了拍腦門。

    “發卡啊，西瓜香蕉小草莓。”賈主任忙提醒道。

    “哈，這個啊。”沈含玉想起顧廠長早上就向她討發卡，看來她的饑餓營銷起作用了。

    “你不知道，現在小卡子價格都炒起來了，有人家裏沒女孩子，拿出去倒賣，兩元一個！嘖嘖！”賈主任不小心說走了嘴。

    忙把嘴緊緊閉上，這成了啥事，好像他想占幾元錢的便宜似的。

    “您放心，您孫女的我包了，三個，每種一個。”沈含玉哈哈一笑，給了賈主任一顆定心丸。

    三個小發卡掀起的波瀾，遠比沈含玉想到的有大。

    一些家裏沒有女孩的工人開始倒賣發卡，還有些求爺爺告奶奶四處張羅。

    那年代兩元買一個發卡，也算是奢侈了，能稱上一斤多豬肉呢。

    沈含玉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把中層領導都招到辦公室來。

    “沈廠長，我記得倉庫還有發卡，拿出來賣了？”李道天進門就問。

    “那不是賣的，是贈品。”沈含玉笑道。

    “贈品？”李道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沈含玉坐著呢，他站著說話不方便，對眼前這個小女子，可不能居高臨下了，他還真要敬著點。

    “我把你們找來，有件重要的事要商量。”沈含玉見人到齊了，正色道。

    “我們廠，原來有沒有銷售科？”

    沈含玉早就把人員統計拿到手了，沒有看到銷售科的配置，所以有此一問。

    “沒有。這也是問題所在。當初我們都是生產後交給總廠統一銷售。是我以個人的關係打通關節，找到了總廠銷售科的人幫忙，做的假賬……”李道天臉一紅，說不下去了。

    “個人關係！還貼了錢的，咱也不知道他圖個啥！”一說這事兒，鄭主任就有氣。

    “過去的事兒不提了。”沈含玉怕他們兩個當眾再打起來，忙把話題轉移開。

    “我想了一下，我們需要一個銷售科，自己生產，自己銷售，這樣是不是會好些？再者我們轉向了，生產的產品和總廠及另外幾個分廠不搭邊，繼續走同一個銷售渠道，也不合適吧？”

    “沈廠長說得對，我也有此意，那就自己弄起來個銷售科吧。不過我這人抓生產行，對銷售一竅兒不通，大鄭你說說看。”李道天轉向鄭主任。

    “說銷售，我手下有個人，這小子人稱倒爺，叫劉軍。除了飛機大炮，沒有他不折騰的東西，隻是這小子現在也沒來上班啊，人家一天賺咱一個月的錢，能來嗎？”鄭主任歎口氣。

    現在已經開放經濟了，有能量的人都在迅速富起來。他們屬於被丟下的一部分，現在跟不上，一輩子都在後麵追。

    “鄭主任，如果可能，幫我引見一下，我還真想見見他。”沈含玉眼睛一亮，這樣的人，找回來肯定是有用的，哪怕高薪，隻要他給出個道道兒就行。

    沈含玉想好了轉項，在產品上更新，可是對銷售這一塊並不熟悉，還是需要行家指點。

    “我們家住得不遠，有時候能看到他，估計現在也就在家睡大覺呢。要不我明天讓他來單位一趟？也不知能不能來。”鄭主任為難的直撓頭。

    麵對沈含玉，他還有些怯意。這小丫頭長得太好看了，不能看久，看久會臉紅。

    還有就是想隻當她是個女孩子也不行，這家夥說話辦事都利索，他還不知道怎麽跟她打交道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求賢嘛，不能讓人家來，我們去，現在就走。”沈含玉一天不想等，她著急的是搶時間，這離春節越來越近了。希望能在春節前見點成效。

    大鄭家也在化工廠宿舍，隻是在平房區，有他跟著，沈含玉沒讓宗青時等在車裏，一天折騰他，她也心疼了。

    雖然宗青時不悅，還是聽了她的話。

    她是跟鄭主任一起坐出租過來的。

    劉軍雖然賺了錢，還沒忘本，依舊住在老房子裏。

    鄭主任在前麵帶路，走到一戶門前，剛推開門，就劇烈的咳起來。

    沈含玉也被辣椒味嗆得猛咳，兩個人就這樣進了院子。

    “咳！咳！誰呀？”劉軍聽到動靜，從裏麵走出來。

    “你小子炸個辣椒油要人命啊，這誰敢吃！”鄭主任沒客氣。

    “你懂個毛，就是把辣味炸出去才好吃。”

    鄭主任身高馬大，把沈含玉給擋得嚴實，等他低頭進屋，劉軍才看到沈含玉，當時就瞪著眼睛呆住了。

    “喲喲喲，這誰呀？”

    “這咱們沈廠長？”

    “呀，我聽說來了個美女廠長，這還真沒吹牛，真美。”劉軍就差擦口水了。

    沈含玉不能跟他計較，隻能跟著鄭主任進了裏屋。

    外麵看著也是破破爛爛的房子，進到屋子裏眼前一亮。這劉軍還真是熱愛生活兒的主，真能倒騰。

    那屋子裏把炕扒了，沒放床，看那把藤椅上扔的東西，多半主人是睡在上麵的。

    去了一大鋪炕，屋子寬敞起來，劉軍就可著勁兒把它又給填滿了。

    什麽三羊組合音響，索尼彩電，紅木茶幾，真皮沙發，地上還擺著幾個鳥籠子，旁邊蹲著一隻波斯貓虎視眈眈，一隻小京巴撅著下巴卡巴著大眼睛盯著他們。

    沈含玉剛琢磨往哪坐，貓和狗各居一個沙發，先把地方占了。

    劉軍回過味來，過來一手一隻，把它們掀下去。

    “坐！快坐！”這劉軍一看就是單身，止不住的要流口水。

    “我跟沈廠長過來，待遇都高了，平時來他都不理我。”鄭主任笑道。

    “你們來得正好，我弄了一條魚，一起吃？”劉軍笑嘻嘻的把桌麵上的東西一劃啦，露出一塊空地來。

    鄭主任沒敢作主，偷眼看了一下沈含玉。

    “那就在這兒吃吧，我也餓了。”沈含玉聞著屋子裏的味道不錯，也真是餓了。

    見有人捧場，劉軍忙裏忙外開始折騰。

    他的個子不算高，一米七五猛一點。很瘦，眼睛不大，可是透著精明。可能是在自己家太隨意了，沈含玉覺得他這一身有點邋遢。

    劉軍燉的是鯰魚，裏麵放了些豆腐和茄子幹，香掉牙。俗語說，鯰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沈含玉撐得也走不動路了。

    這些天工作太忙，不是在外麵胡亂吃一口，就是跟著宗青時在飯店吃，還真有點不習慣。現在吃到家常菜，狠狠補了一頓。

    “老鄭，咱廠子是不是要起來了？”劉軍吃飽了，掏出煙遞給鄭主任一支，讓也沒讓沈含玉，就跟他對起火兒來。

    “你咋知道的？”鄭主任聽他的話古怪，問道。

    “就看咱不廠長，這廠子就能起來。”劉軍眯著眼睛用手一指沈含玉。

    “你這是見的人多了，也會忽悠了吧。”鄭主任嘿嘿一笑。

    “別鬧，我說真的呢。你也說我見的人多了，這樣的少見。”劉軍喝了一點酒，反倒比剛才的狀態好了。

    “你說說看。”沈含玉想聽聽他的見解，知道他話裏可能唐突，可有時還是要忍一下的。

    “你看，沈廠長長得漂亮吧，她不矯情，換一般的女孩子，早就不肯吃了，端著架子擺譜。她大吃大喝，一點不介意自己的形象，這就是第一步。”

    “你要這麽說，廠子裏比我潑辣的多了。”沈含玉抿嘴一笑。

    “還有第二步呢，隻占個漂亮潑辣還不行，還要有平常心。你不搶尖兒，能屈能伸，這一點又有幾個能做到的？”

    “行了，我今天不是來聽你誇我的，說正事吧。”

    “不行。”

    “我還沒說呢。”

    “就是不行，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可能回去上班了。你們來找我，不就是想讓我去做銷售嗎？”劉軍看得透著呢。

    “不是這樣的。我來說一下條件吧。”沈含玉拿出手帕把手擦幹淨，停了一下，輕聲說，“你的能力，已經不是做個小小的銷售科費科長就能滿足的了，所以我也沒有奢求，不過你是分廠出來的，現在關係還在，我還是希望你能保留這個職位。將來有個退休金也是不錯的，再者說，多一分工資收入也好啊，誰跟錢過不去？”

    “沈廠長說的有道理，可是一個人每分鍾都能賺錢時，就不會浪費時間去賺小錢了。”

    “我會讓你的工作時間和你的收入對等的。”沈含玉向前欠了欠身體。

    “哦？”劉軍也向前傾了一下，把煙頭摁在湯碗裏。

    “你來當我們的顧問，不用每天上班，就給出點招兒就行。具體執行也不用你管，你每個月隻管領工資，如果成了大項目，可以談提成。怎麽樣？”沈含玉這話說出來，鄭主任瞠目結舌。

    這是請個祖宗回去了？

    “沈廠長開這個條件，不怕別的工人反對？”

    “怕什麽？他們反對可以，他們來替代你的位置，能做到一樣，也一樣的待遇，可以嗎？”沈含玉輕描淡寫的說。

    “成交！”劉軍早忘了剛說的不行兩個字了。

    直到從劉軍家出來，鄭主任還有點暈暈乎乎的。其實後來沈含玉和劉軍聊了很多，他一直坐陪，卻一句都沒有聽懂。

    隔行如隔山。他想銷售這一行，這輩子他也做不了了。

    劉軍出的第一個主意就是要自己有個零售途徑。現在指著打進百貨公司，要打通的關節比自己做渠道要難得多。

    分廠的位置比起化工廠，更有一點優勢，離市中心進了兩站，附近有兩個商業網點。

    別看這兩站地，就是銷售優勢。

    “你看到街邊這些小吃店沒有？到南方，這些都變成小店鋪，自己經營自己類別的產品，連成商業圈。”劉軍說這些，沈含玉當然知道，隻是那是以後多少年的事。

    “我們廠的產品，現在還沒成規模，貿然獨立，會不會受挫。”

    “我聽說沈廠長已經推出新產品了，效果還不錯，怎麽沒信心呢？”劉軍聽這話笑了。

    “說實話，我對銷售中一知半解，還是有個朋友學經濟學的，給我講了一些，也沒有實踐過。”

    “你不會才來找我，不然要我幹嘛？”

    “那就聽你的，年前就把店建起來，怕是有點太趕時間了吧？再者說，銷售科現在一個人沒有，怎麽才能弄到人，也是問題。”

    “銷售科的人好辦，不是都在倒發卡嗎？你把那倒發卡最多，賺最狠的幾個人都給揪出來，銷售科就成立了。”

    “對啊！”沈含玉樂得差點蹦起來，這考核的辦法真是簡單粗暴，不過她喜歡。

    “有人了，正好練兵，把新產品扔給他們，按銷售提成，還怕他們不把銷路打開？”劉軍就是劉軍，句句到位，沈含玉暗豎大拇指。

    現在是宏觀和具體執行都有了，還吃了一頓魚，她的心裏美滋滋的。

    鄭主任叫了出租車，把沈含玉送回招待所，自己暈乎乎回家去了。

    顧廠長下令了，執行是真快，丹秋的住處安排下來，就在沈含玉的隔壁。按說她帶個孩子，不是很好安排的。

    好在這些女工樸實知道感恩，當初要不是丹秋的孩子把人鬧醒了，說不定大家都燒死在樓裏，衝這一點，小家夥就是福星。

    再加上冬兒長得可愛，也是招大家喜歡，這些女工從小帶弟妹，帶孩子比丹秋都有經驗，把冬兒很快就收拾服貼了，張著小嘴，呲著兩顆小牙咯咯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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