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曆克斯與伊爾妲(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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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伊德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噩夢。但她的視線清晰起來之後,她看到了索法。

    索法被兄長召喚出來的深淵怪物弄傷麵孔的時候,她還很小,“結婚”的時候年紀也沒大到什麽地方去,拉伊德之前的生活軌跡又與她沒有多少重合的地方——拉伊德是特殊的,她在四方的庭院裏,因為所具有的龍裔特征,待遇甚至超過了她的兄弟,當然不會與一個被控製著不斷與各種男人締結短暫婚約的索法有來往——她們相識還是在拉伊德弑父殺兄之後,拉伊德借助索法的人脈與渠道逃出瑞芬之後。

    “你看上可漂亮多了。”拉伊德說:“誰給你弄掉了那些疤痕?”

    “你應該問我為什麽想要弄掉那些疤痕。”索法說,拉伊德笑了,索法當然可以撫平那些傷疤,她還是一個平凡的瑞芬女孩時,她的價值不足以抵償牧師索要的治療費用,但等她成了銀月女士的追隨者,飛羽號的船長,這點代價微不足道,但她始終保持著這些傷疤,用來證明和銘記,這點拉伊德是最清楚不過的。

    “你帶了什麽人來?”拉伊德環顧四周,在看到陽光的時候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和她的人雖然可以在沙丘的廢墟中苟延殘喘,但相對的,他們能夠看到陽光的時候很少,地下的潮濕與肮髒時常會讓他們生病與精神萎靡。

    “我也不是很清楚,”索法的回答換來拉伊德警惕煩躁的蹙眉,“你不知道?”

    “我以為他是那個人,但很顯然他不是,”索法說:“問題是,有兩個我願意相信的人願意相信他——我還以為我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你在說什麽鬼話?”拉伊德仔細地打量她,似乎想要從蛛絲馬跡上判定索法是否被控製了思想或是因為軟弱而墮落——她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雖然從某方麵來說,索法是她的恩人,但她與索法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曾經完全屬於索法的團體在拉伊德分裂,一些瑞芬的女性隻想逃離令她們恐懼與痛苦的深淵,而另一些女性,就像是阿克的那些婦人,她們一旦掌握了力量,就要讓曾經傷害過她們的人吃吃同樣的苦頭,這些人對索法一直不太滿意索法將大部分精力、時間和錢財都用在了賄賂與雇傭上,竭盡全力地幫助所有她能夠幫助,也有勇氣逃離的同性,還會繼續支持她們在陌生的外界立足。

    她們卻認為,她們應當將這筆不菲的錢財用在雇傭軍隊上,即便無法攻下瑞芬,也能占據一個城邦——她們也是格瑞第的後裔啊,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們如果還在瑞芬,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想法的——瑞芬的女性沒有接受教育的權力,但她們一旦離開了瑞芬,當然會有人告訴她們曾經的格瑞納達是什麽樣子的。毫無疑問,距離成神隻有一步之遙的格瑞第不但能讓男人瘋狂,也能讓女人失去理智,她們渴望著重現格瑞納達的榮光,好從一個奴隸變成奴隸主。

    索法不但不支持這種想法,還對它深惡痛絕“沒有什麽人是生來就低人一等的。”她說,嚴厲地拒絕了那些人,但就在這時候,拉伊德出現了。

    拉伊德完全符合人們對格瑞第牧師的幻想,她高大,豐滿,膚色微褐,眼睛明亮,嘴唇豐滿,露在外麵的手臂密布著鱗片,邪惡的非人特征讓她有著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她聽說了格瑞第的事情後,還特意為自己預備了許多件綢緞、絲絨、皮質的深紅長袍,有意將自己打扮的和格瑞第牧師一模一樣。

    她的麾下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女性,也有男性——不是強壯的戰士就是狡獪的法師,或是技巧出眾的盜賊,他們拜服在她的腳下,令這個組織仿佛也成了蜥蜴岩中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比起不斷地將人送出格瑞納達曾有地界的索法,她的勢力看上去是要更完整和強大一些。想到這裏,拉伊德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她曾經以為巍然不可撼動的城堡建立在沙子上,隻不過十來個術士與零散的傭兵就將他們徹底地粉碎了——這時她才勉強相信了索法的話,她們不過是聚集在一起顫抖著相互取暖與做夢的一群傻子,勇氣並不能變成銳利的刀劍與轟鳴的火球,真正的災難到來時那些簇擁著她的人隻會驚慌地四散奔逃。

    即便如此,拉伊德還是感到了一陣怒意湧上心頭。

    “但這也不是你出賣我們的理由。”她硬邦邦地說道。

    “我沒有出賣任何人。”索法說。

    “哈,”拉伊德說:“你站在那個死靈法師身邊,如同一個溫順的仆人。”如果不是那個死靈法師,她們,至少拉伊德是可以逃走的,但有了死靈法師和他的不死生物軍隊,拉伊德也隻能束手就擒,回憶起最後的景象,血色也被不由得從她的麵孔上褪去:“他們都死了嗎?”

    “沒有。”迎著拉伊德嘲諷的眼神,索法帶著幾分喜悅說道:“沒有,你相信嗎?一個也沒有,”她頓了頓,“等這裏的事情結束後,我會讓你見到他們的。”

    “在哀悼荒原上嗎?”

    拉伊德不信,她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她設法用預設的幾個陷阱短暫地阻擋了術士們進攻的腳步,好讓她的人轉移到一個高處的平台上,斑斕的法術在她們頭頂,腳下與身邊爆開,但造成的傷害並不致命,若是有術士浮空,她就命令她的士兵舉起弓弩把他們射下來,術士們就在下方燃起火焰,火焰灼燒空氣和石頭——她知道或許終究難逃一死,但還是抱著一絲僥幸之心,或許術士們覺得得不償失,自己離開了呢?

    然後那個死靈法師就來了,她一開始沒有注意到那個灰袍,他幾乎與廢墟融為了一體,但他的召喚物,那些不死的屍骸卻不是,它們從每一條縫隙,每一塊岩石,每一條暗河中爬出來,成千上百地糾結在一起,將自己與別的骨骸融合成蠕動著自下而上溯流的潮水,她們在淒厲的慘叫聲中被它們淹沒,被拖拽到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就算拉伊德釋放出了最危險與最灼熱的白火,也沒能改變最終的結局。

    “我也不敢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索法說,她也知道單憑隻字片語很難說服拉伊德,不過她們原先的關係也不過比敵人更好些,甚至稱不上朋友,她也隻是為了那些或是因為愚蠢,或是因為貪婪,或是因為偏執而成為拉伊德附庸的女性們,她們或許犯了錯,但錯誤還不至於大到付出自己的性命。

    “如果按你說的,我們遇到了一個聖人,哪怕他身著灰袍也願意來拯救我們,”拉伊德說:“那麽我可以走出去嗎,自由的,不受任何拘束的。”

    “不能。”索法說,拉伊德從鼻子吹出一聲尖銳不屑的哨音:“所以你是來愚弄一個囚犯的是嗎?你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我們要切掉你的手臂。”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拉伊德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抬起手,將它伸向聲音的源頭,但她沒有感到那種熟悉的,魔力流過身軀而後通過雙手噴湧而出的感覺,隻感到了一陣空虛——術士固然無需如法師那樣記憶法術,卻需要冥想來回複自己的精神力,拉伊德在最後的掙紮中沒有給自己留餘地,現在當然也沒有反抗的能力。

    “之後你們還有很多時間慢慢談,”死靈法師說:“不過我並不覺得那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啊呸!”拉伊德說,她不甘地扭動著身軀,她知道有很多人都想要謀奪她的這條手臂,不止一個術士企圖通過婚姻來合情合理地謀奪它——畢竟結婚後妻子的一切都是屬於丈夫的,她知道即便失去手臂也未必會死,他們會期望她生下同樣具有龍裔特征的後代——她的父親得到了很多利益,但他貪心不足,還在追逐成為大公外祖的臆想

    “這不是什麽龍裔特征。”死靈法師說,他可以不解釋,但那樣伊爾妲肯定不會允許他拿走它:“嗯一定要說,隻是一件拙劣的仿製品罷了。”索法瞪著他,也許這個死靈法師確實是個例外——那些被屍骸的漩渦帶走的人都被裹挾到了距離蜥蜴岩很遠的地方——沿著依然奔流不息的地下暗河,她看到了,如她與拉伊德所說,有幾個人受了傷,但都活著,並不如術士們以為的,他們被不死生物撕裂,靈魂被灰袍收取。

    但他的性情也和那些七十七的居民同樣惡劣,他明知道拉伊德又憤怒,又恐懼,卻慢慢地,一點點地,將一套完完整整的器械擺了出來,鋒利的小刀、鉤子、針、剪刀還有不知道是什麽但能猜出來做什麽用的東西,別說拉伊德,就連索法都不由得渾身發冷。

    “你還記得這些鱗片,這些尖銳的指甲,”死靈法師平靜地說道,“是什麽時候生出來的嗎?”他讓索法將拉伊德放回到床上——那是一張平整的石台:“仔細回想,你最初看到它們的樣子?是完整的嗎,和現在一模一樣?還是慢慢生長出來的呢?”

    拉伊德睜大了眼睛,她之前幾乎從來沒想過——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第一個術士來做檢驗和測試的時候,她已經即將成年了——瑞芬的女性在十二歲成年,父親小心翼翼地解下纏裹了很久的繃帶,讓有些蒼白的手臂暴露在日光和犀利的視線下,對,她的手臂總是被包裹著,按照父親的說法,是為了避免鱗片與指甲受傷。

    “龍裔的特征可沒有這麽脆弱,”死靈法師慢慢地說道,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雖然是他的導師之一以玩笑的口吻說出來的,“它一般在嬰孩降生的那一刻就出現了,偶爾也會在長成之後出現,但隻要出現了,它們就不會那麽容易被損壞,即便被損壞了,也會很快地重新生長出來。嗯,有些時候,龍裔術士為了顯示自己的冷酷與殘忍,會拔掉自己與別人的鱗片,折斷指甲和角,在大災變之前,格瑞納達時常會發生這種事情也沒有哪個不幸的家夥就此失去他們的‘驕傲’啊”說到最後一個單詞的時候,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所以,我就有點好奇。”

    “這不是你的,至少不是與生俱來的。”他繼續用那種平穩清晰的語氣說道:“在七十七群島,不,應該說,在所有的不死者之中,有個概念叫做‘巫妖的殘肢’,你可能不太了解,這是說,被殺死,或是遇到意外的巫妖有時候會留下他的一部分肢體,這一部分肢體如果被生者拿走,移植到自己身上,就可以獲得一部分巫妖的能力,施法、負能量凝結或是不死者的光環,但這並非是無需代價的,代價就是,在一段時間之後,被移植了肢體的人就會無知無覺地步上瘋癲、衰弱直至死亡的不歸之途。”

    “難道我會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移植過手臂嗎?”拉伊德惡狠狠地說:“這是我的手臂,它一直伴隨我到現在!”

    “你以為要去掉一段記憶有多困難?”死靈法師說:“何況你的父親為了設下這麽一個驚人的騙局一定耗費了不少心思,”他將刀子刺入一片鱗片底部:“看,如果這真是龍裔特征,屬於你的,來自於你的血脈,那麽,就算我拔下它,它也會立刻重新生長出來。”

    拉伊德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聽到了輕輕地一聲“噗”,正如灰袍所說,鱗片被簡簡單單地拔了下來,它被放到拉伊德麵前,原來它是紅褐色的,現在還是,“沒有一點變化。”舉著鱗片的人說道:“隻有死物才會如此。”

    “我不信”拉伊德說:“他們”

    死靈法師垂下了眼睛:“瑞芬,或者說,曾經的格瑞納達還有多少真正的龍裔,而這些龍裔中還有多少具備外在的特征?”他淡淡地說:“是去證明一件珍寶根本不存在,還是繼續懷抱著可能的希望,去博取萬分之一,哪怕更少一些的榮耀和力量?你覺得他們會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