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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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威無法離開。他在那隻玻璃球裏沒有待上太久,但等他被釋放,林島已經被完全打開的迷鎖覆蓋,他根本無法出去,任何有生命的都不被允許離開或是進入,甚至無生命的......
    精靈看到那樣東西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憎惡與惡心,那是人類骸骨的一部分,半顆頭顱,奇跡般地保存著半根舌頭與兩顆枯萎的眼珠,潮濕起皺的皮膚貼在骨頭上,當那兩顆眼珠轉動起來的時候,英格威將法術握在手裏,一個不死怪物,這種東西就算是出現在林島上也是褻瀆,但在最後一刻他急促地揮手,打散了魔法,因為他看到從舌根下滾落出一截褪色的綢帶,綢帶上連著一個鈴鐺。
    他想起了曾經兩次與他和埃戴爾那打過交道的巫妖,那個將自己的妻子轉化成了眷屬巫妖的不死者,這根綢帶曾經被她掛在英格威的脖子上——那時候他被埃戴爾那變成了羊,那也是他與埃戴爾那第一次爭吵,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應該知道埃戴爾那與自己注定要分道揚鑣,他也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那位巫妖,他把他們誆騙到了一處精靈的遺跡,在那裏一個狡猾的迷誘魔正等著他們,英格威不知道巫妖是否知道,也許,但也有可能不,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位巫妖從此之後沒有再出現過。
    英格威有些遲疑不決,最後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密林,將另一個法術投在了不死者的殘骸上。
    是的,這正是那位夫人存在於世的最後證明,她被轉化為眷屬巫妖之後,因為脆弱的意誌而幾乎無法度過轉化期間,不是人人都能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的皮肉一塊塊地因為腐爛而掉落的,她的悲傷不是假的,但巫妖的要求也有著報複的意味在裏麵。
    “英......英格......格威......”她說,斷斷續續的,就像是損毀後的記憶寶石發出來的,“去......埃戴......爾......那......”
    這個名字讓英格威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埃戴爾那怎麽了?”
    “箭矢......”頭骨說。
    然後它就再也沒有發出哪怕一點聲音,一陣潮水衝來,它立刻就化作了灰黑色的粉末。
    英格威站了起來,麵色蒼白,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一次箭矢之峰了,無論這位夫人是誰送來的,又是為了什麽,他都無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置之不理。
    ——————
    巫妖的眷屬失去了最後的依托,她的靈魂被海風推動著,一直推到了哀悼荒原,她驚奇於自己的靈魂沒有如丈夫所說的那樣粉碎——她四處張望著,她在生前從未尊奉過那位神祗,當然也無法聽見他們的聲音,她看到魔鬼與惡魔的馬車正在荒原上飛馳縱橫,就像是人類的貴族狩獵兔子那樣狩獵靈魂,她不但沒有逃開,反而張開了雙手,向著那根尖銳的長叉迎了上去。
    她會成為貨幣,成為食物,成為最低等的劣魔,她知道,但她毫不畏懼,也不感到悔恨,她曾經幾乎與自己的丈夫一起消散,但邪惡的神明給了她指引與力量,而她也完成了自己的複仇。
    “親愛的......”她喃喃道,任憑長長的草叉穿過她的胸膛,把她高高挑起,扔進了靈魂堆裏。
    ——————
    埃戴爾那的營帳落在這處丘陵地帶的最高處,他從營帳裏走出來的時候,沒人發現他通宵未眠,就算發現了又如何呢,不會有人敢於或是願意催促他去好好休息,好好用餐——不,現在他甚至不需要進食,他的軀體被汙穢的血肉填滿,他的眼睛呈現出無機質的光,看向晨光下的軍隊,他們都是一些獸人、野蠻人,極少數的人類,還有法師與術士們——士兵們看到了自己的統領,就興奮地高呼起來,他們的呼聲猶如海潮,揮動著的武器所折射出來的光就像是海水反射著陽光,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
    霜白恢複成了巨龍的體態,每一片銀鱗都在晨光下閃耀,當她溫順地落在埃戴爾那身前,垂下優美的長頸,好讓他攀上脊背的時候,士兵們的呼聲就變得更大了——他們的敵人可從沒有一頭巨龍作為坐騎。
    巨龍騰空而起,黑袍牧師從另一座營帳裏走了出來,他俊美的麵孔上帶著奇異的微笑,“愛情。”他嗤笑道。
    霜白先是繞著這處丘陵地帶盤旋了一周,對於巨龍們來說,被當作坐騎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但對於霜白,她對埃戴爾那懷抱著兩種感情,一種是作為母親對孩子的,另外一種是女性對愛人的,這兩種感情交雜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種更多一些,現在她甚至無法回想起被她仰慕過的銀龍的聲音與樣貌,畢竟他從未給予她哪怕出於禮節的一瞥,但她卻與埃戴爾那共處了整整二十年,最先是責任,而後是憐憫,最後是近似於沉溺的垂愛——她自己都不知道它們是從什麽時候變質的,又是為了什麽。
    她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錯誤的想法,但有時候又覺得,埃戴爾那的存在就是一種補償,她之前的付出全都得到了回報,而且近在咫尺,她做埃戴爾那的坐騎,並不覺得羞愧,甚至感到無比驕傲,就像是巨龍向別人炫耀自己最珍貴的寶物,看啊,她在心裏說,這就是我的珍寶。
    銀龍揮動翅膀,越過雲層,風將埃戴爾那的長發和袍子拉直,他向下俯瞰,看到了猶如翠綠絨毯般的大地,士兵們在丘陵之間蜿蜒前行,就像是一列列永不餮足的螞蟻。
    雲層猶如霧氣,忽隱忽現,丘陵逐漸轉為林地,林地又逐漸出現了空白,空白的地方鑲嵌著首飾盒般的建築,在地麵上它們有多麽高大,在空中它們就有多麽小巧,小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拿起來,埃戴爾那幾乎想要這麽做,拿走它們,摧毀它們,連同裏麵的一切。
    在下一刻,建築就突然變得密集起來,就如我們之前見到的,龍裔貴族們的住所一如環形項圈那樣以箭矢之峰為中心擴散。
    無論是地麵,還是天空,皇帝的軍隊都出現了,這是他最後的籌碼,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埃戴爾那的軍隊殺死在環城之外,但最後的,也是最強大,在蝗蟲般密集的有翼蜥蜴、飛馬與鷹首獅身獸中間,有著三條巨龍正在等候著他們,它們一見到埃戴爾那,就猛地撲了過來。
    雷電,火焰,撕咬與無形的刀刃,若說有什麽有利於埃戴爾那與霜白的地方,大概就是這三隻巨龍,兩隻紅龍,一隻黑龍,顯然都是**控著的,沒有了巨龍的智慧,它們就隻是野獸。
    霜白在空中翻滾,從三隻巨龍的夾攻下靈巧地逃開,埃戴爾那釋放了一個法術,冰霜凍住了紅龍的羽翼,它本能地怒吼了一聲,噴吐而出的火焰鋪天蓋地而來,但除了將空氣灼燒的更為滾熱之外,別無他用,埃戴爾那的法術卻讓成功過地讓它失去了平衡,在紅龍咬開凍結在膜翼身上的大塊堅冰時,霜白隻一轉頭,就咬住了她的尾巴,並且揮動脖子,把她甩向箭矢之峰灰色的山體,紅龍轟隆地一聲在山體上撞出一個鮮明的凹陷,而後狼狽不堪地跌落——一道黑色的影子向霜白衝了過來,很顯然,那隻黑龍同樣想在霜白無暇轉身的時候把她直接撞到山峰上,但這時候霜白已經利用子的天賦迅速上升,隻差一點,黑龍迅疾地收起膜翼,雙爪蹬在岩石上,他嗥叫著,向埃戴爾那噴出一道酸液,霜白條件反射般地翻轉身體,酸液沒有落在埃戴爾那身上,卻灼痛了她的右翼。
    這還是因為埃戴爾那之前已經將一個防護法術投注在她身上的結果。
    埃戴爾那以一種旁人無法相信的速度與力量從霜白的脊背攀爬到她的頸側,下一個瞬間就投出了一根巨大的雷電長矛,它將黑龍貫穿,把他釘死在山峰上。
    最後一隻紅龍在魔法的驅使下向他們衝了過來,霜白的雙爪抓住了箭矢之峰突出的脊骨,突然噴吐出一股濃鬱的霧氣,霧氣在轉眼間就將他們籠罩了起來,就連紅龍的吼叫都變得模糊......
    ————
    英格威看到了他們,為了從林島離開,他舍棄了全身四分之一的血液,這讓他變得虛弱,現在在他麵前是數以百萬計的士兵與暴民,那是血肉的磨盤,到處都在戰鬥,哀嚎與詛咒此起彼伏,照亮黑夜的不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就是魔法的光亮,最糟糕的是他不屬於任何一支軍隊,無論是誰都會把他看做敵人。
    但他看到了埃戴爾那,那些可能是被故意泄露給他的消息讓他心急如焚,他甚至懊悔起自己將西瑪麗爾留給了埃戴爾那,不然現在他就可以立即轉送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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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戴爾那沒有看到英格威,霜白咬斷了紅龍的喉嚨,喘息著,揮動著沉重的雙翼向上爬去,每一步都有數之不盡的碎石落下,伴隨著敢於阻擋他們的人的血肉。
    當霜白落在供巨龍起落的平台上時,就連這隻銀龍的眼睛都變得赤紅,牙齒與爪子更是如此,埃戴爾那彎下腰,從一個倒地的法師那裏搜出藥水與卷軸,放入自己的次元袋裏,“很快,”他喃喃道:“我們就要到了。”
    一人一龍走進了法崙的王宮,霜白曾來過這裏,但從未覺得它如此陰森可怕。
    而法崙的第二個皇帝,銀龍的長子就在走廊的末端,一座宏偉的大殿裏等待著他們,龍裔是不會衰老的,他的樣貌依然顯得年輕,隻是看向埃戴爾那的時候才有了老者的嫉妒與憎恨:“我一直就在想,”他說:“想著這樣的場景,”他露出了一個可怖的笑容:“你要這樣麵對我麽?”他提高了聲音:“為什麽不顯露你的本來麵目,是怕嚇到了你的愛人嗎?”
    銀龍的長子扭曲地喊道:“是了,你是不敢的,埃戴爾那,因為你知道你的本來麵目有多麽令人作嘔,你怎麽敢讓她看到呢?但我也要告訴你,你若是以這樣的形態,是無法戰勝我的!”
    他這樣說著的同時,身體也開始產生了變化,銀龍長子繼承的龍血可能要比他們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個龍裔都要多,有細長的角從他的額頭頂起,也有粗長的尾巴在身後搖晃著,還有鱗片,奇怪的凸起與伸展後幾乎覆蓋了一整個寶座的膜翼。
    他再次開口的時候,用了龍語,就像是所有的巨龍一樣。
    霜白伏下身體,憤怒地咆哮,但埃戴爾那沉默地站在了她麵前。
    他的變化要比銀龍長子更快,更徹底與更完美——銀龍長子抬著頭,臉上的表情隨著他的變化而不斷地更改,隻能說,它正在往更多的不甘與嫉恨中去。
    埃戴爾那最後變成了一條完全的銀龍。
    比霜白更大,鱗片就如每一條年輕的銀龍那樣閃爍著強烈的白色光芒,他的頸脖修長,龍角皎潔,眼瞳轉動時就像是浮動在水銀上的星辰——它讓霜白,還有法崙皇帝都想起了創立了這個帝國的巨龍——他們傾慕與臣服的那隻銀龍。
    “小偷!賊!”法崙皇帝在片刻後終於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你殺死了他們,吞噬了他們,你偷走了他們的龍血!”
    埃戴爾那露出了一個譏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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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威斬開了一個獸人,在感覺到有第二個人接近自己的後背時,他想也不想地揮出了自己的長刀,然後一根細細的銀繩啪地一聲絞住了他的手:“該死!”那人喊道,“是我!英格威。”
    阿索羅從一片混亂的陰影中閃身出來,他身後是赤牙,還有埃貝,“你要到哪兒去?”
    “我要......”英格威的視線在埃貝的臉上停留了一會:“我要去找埃戴爾那。”
    “別,”阿索羅說:“你知道他現在都變成什麽鬼樣子了嗎?”
    他一伸手就把埃貝拉了過來:“承蒙他的恩賜,這都是,我,埃貝還有赤牙。”
    英格威看了埃貝一眼,幾乎要伸手觸碰埃貝的臉,但他還是把手放下了:“抱歉,”他說:“我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