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曆克斯與伊爾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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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許多年前,這一晚的亞速爾島迎來了一場狂暴的厲風驟雨。翻滾的雲層無邊無盡,雷電猶如藍紫色的長矛,不間斷地刺入尖顎港黑色的海水,足以致命的銀白色漣漪一霎那就能傳出好幾百尺,映亮整座海港。
    “這樣的夜晚應該不會再有客人了吧。”一個年輕的水手無意識地喃喃道,他的眼睛倒映著幾乎占據了整個視野的**——它每次落下,他都能感覺到腳下的地板在顫抖。
    下一刻他就被一拳頭砸在了地上。
    他猛地跳了起來,手放在匕首柄上,但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叔叔......”他囁嚅著說。
    “我說過,在尖顎港不準說這種話。”一個隻有一隻眼睛又壞了腿的老家夥顛簸著踱了過來,毫不客氣地占據了年輕水手原先的位置,隨後手指一翻,夾住了一枚金幣:“好人裏卡多,”他客客氣氣地對酒館主人說道:“我請大夥兒一杯酒。”
    這種在其他酒館應當迎來一陣呼嘯與歡呼的行為在鈍頭酒館裏卻沒能掀起一點波瀾,被稱為好人裏卡多的酒館主人笑吟吟地接住了被單眼老家夥拋來的金幣:“每人一杯朗姆酒。”他吩咐道,酒館的侍女們立即扭著腰肢送上了酒,連那個被一拳頭打得臉麵青腫的年輕人也不例外。
    幾道陰冷的視線收了回去,老家夥歎了口氣。
    站在石頭吧台後慢吞吞擦拭酒杯的裏卡多突然抬起了頭:“所以說吧,”他仿佛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道:“新手總是有些好運的。”
    有人在輕輕敲門。
    裏卡多抬手阻止了侍女,從石頭吧台後麵走出來,親自去開了門。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來人的身上,他身量瘦長,發亮的鯨魚皮鬥篷上的兜帽垂下來,遮住了他的半張臉,露出的下顎又尖又白,黑發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幾乎沒有血色的薄唇微微往下彎,一看就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歡迎,客人。”裏卡多笑著說,他總是笑著,笑容就像麵具那樣緊貼在他臉上。
    那人沒有回答他就進了酒館,拒絕了酒館侍女的服侍,自己卸下了沉重的鬥篷,水滴不停地落在地上,然後迅速地被吸入石板。
    他抬起頭,環顧四周。
    就算是好人裏卡多,尖顎港盜賊工會的首領,盜賊之神格葛蘭的牧師,一個見過了無數漂亮麵孔的老手,也不免怔住了一刹那,直到雨水猛烈地擊打在他的身上,冰冷的水喚回了他的“笑容”。
    這份“運氣”可真是太好了一些。
    “請坐,客人,”裏卡多說,他回到石頭吧台,迅速地為新來的客人調製了一杯滾熱的蛋酒,乳白色的牛奶沸騰後衝入甘甜的朗姆酒,又有香草與蜂蜜錦上添花,著實可以說是殷勤備至,但被獻殷勤的人毫不在意,他隨手將鬥篷掛在另一把椅子上,一些人移開目光,鯨魚皮鬥篷雖然價格昂貴但不算少見,魔法用具卻不是。
    好人裏卡多轉動胸前的一枚紐扣,這是一種用來辨別與估量魔法用具的魔法用具,這位客人身上閃爍著不止一個光點,有些明亮,有些暗淡,但最有價值的莫過於他掛在腰間的一把小五弦琴,裏卡多差點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手指——與他有著同樣想法的人想必還有好幾個,大廳裏一時悄寂無聲,每個人都轉著自己的念頭。
    “客人。”在又送上一盤精致的冷切肉後,裏卡多和善地問道:“您是第一次來尖顎港嗎?”
    “第一次。”那人說,裏卡多點點頭:“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您像是有些困惑,是什麽......”他望了望四周,“是什麽讓您感到不快了嗎?”
    “暫時還沒有,”客人冷冷地說:“我隻是奇怪這裏並不如另一個人對我描述的那樣。”
    “哦?”裏卡多也為自己取了一瓶朗姆酒,漫不經心地說道:“他怎麽說?”
    “他說這裏又臭又髒,破破爛爛......”客人說:“還在石頭吧台後麵栓了一個狗頭人。”
    他說這裏又臭又髒的時候,裏卡多身後的兩名公會法師已經做出了施法手勢,但他一說到石頭吧台後麵應當還拴著一個狗頭人,裏卡多就動了動手指,小指上的戒指反光猶如一個法術,將兩名公會法師定在了原地:“狗頭人?”他露出了懷念的神情:“是您的祖輩嗎?客人,要知道鈍頭酒館的石頭吧台後有個狗頭人可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應該很久吧,我不知道。”
    “那麽您是來這裏看一看,喝杯酒,還是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呢,”裏卡多說:“鈍頭酒館的房間是整個尖顎港最舒適的。”
    “我來這裏是有事要做。”客人抬起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無可挑剔的綠眼睛,美麗到甚至有點可怖——裏卡多之前看到的綠眼睛,要麽猶如春日的柳葉,或是深邃的大海,又或是璀璨的寶石,這雙眼睛卻讓他想起白骨間跳躍的磷火,黑夜中野獸的眼睛。
    正當裏卡多想要進一步詢問他的來意時,鈍頭酒館的門再一次被叩響了。
    裏卡多條件反射地往年輕水手和單眼老家夥的方向看去,卻發現他們的位置已經空了,他不在意地搖搖頭,他們以為自己能逃到什麽地方去?如果他確實因為那個長舌鬼的話受到了損失。
    侍女看了一眼裏卡多,才過去打開了門。
    一個精靈走了進來。
    裏卡多頓時挺直了脊背,大廳裏更是有不少人本能地移了移腳尖,如果不是怕引起精靈的注意,他們也許會馬上奪門而出——現在的精靈簡直就是一群暴躁的馬蜂,別說觸碰,有時候看一眼都會帶來數之不盡的麻煩,尤其對那些永遠不會站在良善陣營的人來說。
    比起方才的客人,精靈隻披著一件碧綠的短鬥篷,裏麵是褐色的外套,長褲與馬靴,卻看不出一點暴風雨的痕跡,裏卡多在心裏嘖了一聲,站起身來:“可敬的女士......”
    “這裏是鈍頭酒館,是吧。”精靈問。
    “是的。”裏卡多說,一邊笑容可掬地走上前,用身體與話語來遮掩兩個公會法師的行動——別誤會,他可不想惹怒精靈,他隻想讓法師們盡快離開大廳,去清理掉那些可能會帶來一場災難的東西,或許還有人。
    “誰是裏卡多?”
    裏卡多頓了一下:“是我。”
    “太好了,”精靈平靜地說:“我正好有件事情想問你。”
    裏卡多感覺到那個綠眼睛的客人正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隻覺得毛發直豎——他在心中不斷地向盜賊之神葛蘭祈禱今天這一關也能平平安安地過去,並發誓會親手割掉那個年輕水手的舌頭。
    “你看到過這個東西嗎?”精靈說,她從腰囊裏取出一尊小石像,裏卡多垂著眼睛瞥了一眼,一對姿態親密的男女,不,也不一定,總之他們或是她們一定是在做一些快樂的事情,最該詛咒的是他竟然還真知道。
    “等等,”綠眼睛的客人在精靈收起石像前說道,“我這裏也有一樣東西,有人說裏卡多先生應該會知道。”
    他伸出手,手裏居然也是一尊雕像,除了材質是純金之外與精靈拿出來的石像毫無區別。
    裏卡多木了。
    精靈與綠眼睛的客人對視了一眼,“伊爾妲。”她率先道。
    “......”那位客人卻古怪地遲疑了一下,“亞曆克斯,”他沙啞著喉嚨說道:“我的名字是亞曆克斯。”
    這個名字可不太常見,可能是個變體名,裏卡多深深地吸了口氣:“我需要一點時間。”他對他們說:“鈍頭酒館會令您們賓至如歸。”
    那個叫做伊爾妲的精靈頷首表示接受:“別太久。”她說。
    “我讓侍女帶您去您的房間。”裏卡多轉向侍女:“蜜糖間。”蜜糖在信奉盜賊之神葛蘭的公會是聖物,以蜜糖做名字的房間當然也是最好的房間,然後:“您的房間是白銀間。”在他們的公會中,白銀的意義又要勝過黃金,這也與他們的神祗有關,在他還是個凡人的時候,他是一個盜賊公會的首領,那個公會叫做銀指。
    “那麽,”伊爾妲說:“我等您的消息,裏卡多先生,願晨光始終照耀你我。”
    裏卡多向她鞠躬:“願您的腳下永無陰影。”這是盜賊之間時常用的問候語,然後兩個人一起看亞曆克斯,其他人也豎著耳朵聽著,一般來說,問候語直接與本人信仰的神祗或是職業有關。
    “月光將是你永恒不變的向導。”亞曆克斯說,裏卡多頓時鬆了口氣,蘇綸的信徒大多都是航海者、遊俠與吟遊詩人,其中危害性最小的當然是吟遊詩人。
    精靈伊爾妲看了眼對方掛在腰間的小五弦琴,沒有再說什麽。
    等亞曆克斯在裏卡多的引領下進了房間,才發現“蜜糖間”與“白銀間”恰好麵對麵。
    ——————
    “你們最好趕緊滾蛋。”裏卡多說。
    “為什麽?”對方懶洋洋地說:“是快樂少了?還是奉獻少了?好人,盡管說吧,我什麽都能給你。”
    “我要挖出你的眼睛,切掉你的耳朵,”裏卡多不客氣地說:“你也知道了吧,如果隻是蘇綸的吟遊詩人,我還能給你遮掩一二,但現在來的還有一個精靈。”
    “精靈......”裏卡多聽到了一陣語焉不詳的咕噥:“好吧,我在尖顎港也待夠了,給我船,好人,我明天就走。”
    “現在就走。”裏卡多說。
    那人歪過頭瞧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走到哀悼荒原上去?”這種暴風雨——別說航行,能移出港口都算是幸運。
    “我可不管這些......”
    “沒關係,反正他想走也走不了。”
    第三個聲音在房間裏響起,裏卡多臉色一變,啪地折斷了一根魔杖,不祥的紫色霧氣隨即自地麵升起,而那個被他藏起來的人——也是與那尊雕像有關的家夥,更是猛地跳了起來,念誦咒語,做出施法手勢......
    伊爾妲的箭矢卻已經突破了迷霧。
    一聲尖叫後,柔滑的絲綢寢衣被箭矢穿透,落在地上,伊爾妲一腳踩住,又立刻跳了起來,那家夥不但逃走了,還記得投下一個小法術,雖然這個法術沒能束縛住敏捷的精靈,卻爭取了一點寶貴的時間。
    伊爾妲閉上眼睛,這個房間看上去隻有一個入口,沒有窗戶,但肯定有供他們逃走的密道,微弱的風在房間裏流動著,她隨手拔出魔杖敲了敲風來的方向,一點閃光後被魔法隱藏的門打開了。
    被伊爾妲追逐的人如同蛇或是夜梟一般在狹窄的密道裏飛一般地遁走,不斷地丟下一些可能對精靈造成阻礙的魔法器具與法術,弄得密道裏與房間裏一樣塵霧彌漫,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回頭看一眼,唯恐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就是精靈們慣用的六棱箭頭——在看到不遠處的微光時,他差點興奮地叫喊起來!到了那裏他就能傳送走了!
    然後,在微光下,他看到了那個顯然正在守株待兔的吟遊詩人。
    亞曆克斯舉起小五弦琴,細長卻令人膽顫的手指隻在五根琴弦上輕輕一撥,琴聲響起,逃走的人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無法控製地隨著悅耳的旋律舞蹈起來,他的眼中不免掠過一絲焦躁——很顯然,裏卡多低估了精靈也低估了這個吟遊詩人,他們根本沒相信他的話,一路跟蹤他找到了自己。
    緊接著,旋律驟然一變,被法術控製住的家夥雙腳跟著一僵,他不再舞蹈,但也不能動了。
    亞曆克斯冷漠地看著他,預備釋放第三個法術,也是最後一個法術——就在這時候,他的眼前突然閃過一陣灼熱白光,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他隻呆一瞬間,卻足以讓落入陷阱的獵物逃走了。
    就算是他也不由得大罵出聲,更別說一根利箭旋即循聲而來,他一邊撕開一張卷軸,將箭矢凝固在半空,一邊大叫到:“住手!住手,是我,該死的!是我!”
    伊爾妲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她不禁詛咒了一句,將搭在弓上的箭矢指向地麵。
    霧氣在法術的作用下消散,傳送陣的閃光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