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曆克斯與伊爾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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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曆克斯在貝印耳邊低語後就重新退回到原先的位置,重新觀望這間大屋子裏的人。
雖然在他的誘騙下,瑪羅吉城主如釋重負般地將這件棘手的事情交給了他,他不必擔心被隱瞞,或是被掣肘,也可以持著城主的特許狀在瑪羅吉招募冒險隊員,但這並不是說,接下來的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是個外來者,在瑪羅吉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勢力,甚至可以說“砂礫”盜賊公會已經是他的敵人,瑪羅吉城主現在的善意不一定能維持到明天,城市中的法師與術士要麽是邪惡的,要麽就是中立的,他們用一種危險的眼神估量著他——施法者們對實力的注重可能還要勝過戰士與刺客。
貝印沉默後,屋子裏的幾個施法者都略微收斂了一點,不管怎麽說,即便貝印已經因衰老而變得懦弱與遲鈍,但歲數對法師的傷害畢竟不如戰士或是盜賊來得大,何況貝印有多少卷軸和魔法用具誰也不知道。對方能夠一句話讓貝印改變原先的態度,就表明他肯定在一些地方讓貝印忌憚——貝印不說話,其他的施法者——一個是貝印的兒子,另一個則是術士堪加,據說是“項圈”旅店主人的弟弟,一個和旅店主人一樣看上去沉穩可靠的人,蓄留著灰色的絡腮胡,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銑刀”帶來的兩個公會法師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他們是早就吃過吟遊詩人的苦頭的。“銑刀”站在屋角裏,若有所思地撫摸著腰間的匕首,他聽說了吟遊詩人獲得了城主的信任,在斟酌片刻後就率領著幾個他行會中最為“得力”的下屬來到亞曆克斯麵前毛遂自薦,其中就有公會的法師,還有一個戰士,“肉錘”,人如其名,他身軀高大,肌肉鼓脹,頭頂幾乎碰到垂下來的燈架。
“那麽可以請這兩位女士自我介紹一下嗎?”“銑刀”突然說,“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總不能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女船長露出了一個嘲弄的笑容:“我不相信你不認得我,‘銑刀’。”不過她還是轉向其他人:“我是‘飛羽號’的船長,也是我的名字,或者叫我船長也可以,這裏沒有第二個船長了吧。”
“要麽叫你罪人索法,”堪加冷冷地說:“你玷汙了你父親給你的名字。”
“他不是早就收回了這個名字嗎,”女船長說:“我被兄長召喚出來的骨魔侮辱與毀容,他就把這個名字收回,然後把我賣了三十個金幣。”
“純屬汙蔑。”堪加說:“瑞芬沒有會出賣女兒的父親。”
女船長笑了:“確實,一定要說的話,他確實不算是賣了我,隻不過把我嫁給了我的‘丈夫’,然後我的‘丈夫’再把我‘嫁’給其他男人,在瑞芬相當合法,就是婚姻持續的時間短暫了一些罷了,一般來說,四分之一個夜晚到七天不等吧。”
“這就是在拉皮條吧。”“銑刀”身後的一個盜賊下意識地說道。
堪加的皮膚因為氣惱而變紅,他轉向亞曆克斯:“大人,我們將要去做一件危險的事情,”他說:“您是一個崇高的人,也已經有了強力的同伴,我們發自內心地願為您效力,既然如此,您又為何要讓一個毫無用處的罪犯混跡在我們之中呢?”他不甘心地瞥了一眼精靈:“當然,您若是堅持,這位貞潔的女士還是可以伴隨在您身邊的。”他說的是精靈。
“她犯了什麽罪?”伊爾妲問道。
“誘拐瑞芬的女人。”女船長笑吟吟地搶在堪加前說道:“所有,任何一個,隻要不想繼續留在瑞芬的女性,我都會設法把她帶出來。”
“你與你的同謀,”堪加咬牙切齒地說:“我們總能抓到你們的。”
“我拭目以待。”女船長說。
“我不想站在任何一方,”“銑刀”舉起一隻手說:“但這種情況不太適合把他們繼續留在隊伍裏,總要走個人,我可不想在哪個危急關頭還要聽他們吵架。”
“大人,”堪加馬上說:“聽說你之前曾想要去瑞芬,”他明示說:“我兄長和這個......罪人的父親是很好的朋友,有了我們,以及我們家族的幫助,您無論要做什麽都不會受到阻擾。”
“我不確定我還是否要往瑞芬一行,”亞曆克斯說:“但我們需要一個牧師。”
“偉大的伊爾摩特在瑪羅吉可沒神殿,”“銑刀”用一種令人惡心的口吻說道:“既然您不在意在隊伍中有一兩位女士,”他說:“我也認識一個牧師,阿芙拉的牧師,豈不是比伊爾摩特的牧師更好?”
“阿芙拉?”亞曆克斯說:“那個逃走的詩人就是阿芙拉的信徒吧。”
“正是如此,阿芙拉神殿的牧師們雖然無辜,但也遭到了一些非議,您若是允許她們參與其中,她們一定會感謝您的。”
這下女船長不等亞曆克斯開口,就站起身來,“我不想讓任何人為難。”她看向精靈,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地說道:“我在飛羽號上等你。”
“銑刀”沒有食言,他帶來的不但是阿芙拉的牧師,還是瑪羅吉阿芙拉神殿的主任牧師,她就和所有的阿芙拉牧師那樣年輕美貌,就連貝印的臉色也好了不少。雖然阿芙拉與其他神祗相比,是個新神,但比起她衰弱的前任,同時擔負著婚姻與愛情兩大神職的她擁有更多的信徒,更強大的神力,更光輝的神國,也能賦予她的追隨者更有力,更具誘惑的神術。
苦難之神伊爾摩特終究還是一位神祗,在場的眾人不敢妄自非議,但很顯然,一個阿芙拉的牧師更受歡迎。
“我是艿哈萊。”受邀前來的阿芙拉主任牧師說,她是個魅力十足的女性,沒有穿著阿芙拉牧師喜歡的長袍,而是如遊俠一般穿著緊身上衣、長褲、靴子,斜披著一件玫瑰色的鬥篷,腰間掛著龍牙形狀的彎刀,還有一柄花苞樣式的鎏金錘子,她的笑容明豔大方,舉止優雅從容,怎麽說呢,哪怕她取代了索法,卻連伊爾妲也沒法討厭她。
“放心,索法已經回船上去了。”艿哈萊在精靈身邊低聲說:“這也許是件好事,你不知道瑞芬大公和大部分男性有多麽恨她。”
她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麽事,對吧?”
“你認識她?”
“我曾經想要治療她的傷勢卻被拒絕了。”艿哈萊說,然後就聽到貝印很重地咳嗽了幾聲。
她露出笑容,和精靈一起抬起頭來。貝印走到了房間的中央,在眾人的注目下輕輕舉起長長的法杖敲了兩下地麵,又咕噥了幾句,他的兒子忙不迭地在他的腳下展開一張巨大的地圖,上麵複刻著瑞芬到瑪羅吉一帶的邊界、要塞與地形,然後貝印又念誦了很長一段的咒文,斷斷續續,讓人擔心這個法術是否能成功。
這個法術成功了,從瑪羅吉開始,一點猶如焦炭般發著紅光的黑點慢慢地延伸出去,“這是那些人的蹤跡。”貝印把著法杖吃力地說。黑線在地圖上向著瑞芬的方向走,但走了一段後就突然斷裂了,又在另一個地方重新燃起,這個地方距離瑞芬的邊界不遠,但可以看得出已經偏離了原先的方向:“斷裂的地方是死魔法區,”貝印說:“也許是混亂魔法區,誰也不能確定。”
他停了停,看到黑線在一個地方曲曲折折起來,最後凝固在了一個沼澤地帶。
“偽神的陵墓。”“銑刀”低聲說。
“什麽?”
“在這個地區有很多死魔法區與混亂魔法區,”堪加說:“據說都是大災變留下的瘢痕,而這個地方,”他指著距離瑪羅吉估計有幾十裏的地方說道,“那裏曾經有一座偽神瑪斯克的神殿,有人說他曾經在那裏留下了用來複生的遺骸,還有盜賊與牧師們奉獻給他的珍寶,但誰也沒能找到過,那裏隻是一片黑森林,還有占據廣大的沼澤,終日毒氣升騰,蚊蟲肆虐,無論是什麽人,進去就別想再出來。”
“你是說那些人因為一無所知而倉皇逃進了森林?”艿哈萊說:“我不這麽認為,”她說:“那個吟遊詩人,劇團的首領顯然是個心思縝密又大膽的家夥,”她看向精靈與亞曆克斯,“他原先在尖顎港,任由他的劇團成員在瑪羅吉施展他們的本事,但後來你們追來了,他立即逃走——甚至比你們更快一些,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舍棄自己的劇團,不僅如此,他還裹挾了許多獵物,像是這樣的一個人,你要說他會像是個魯莽的新手那樣自取滅亡我是不信的。”
她轉向貝印:“您確定他不會通過傳送門或是傳送陣逃走嗎?不單是往瑞芬的。”
“你是在羞辱我嗎?”貝印說:“就算是一隻老鼠也別想不經我的允許從瑪羅吉傳送走!”
“我沒有懷疑您的意思,”艿哈萊溫柔地說道:“隻是驚訝於真有人進了那裏。”
亞曆克斯思考著,他比這些人少了許多冒險經驗,但他對傳送法術還是有著一定了解的,傳送法術分作很多種——從形式上大約是三種,傳送門、傳送陣,傳送器具,傳送門顧名思義就是一扇在虛空中打開的門,傳送陣則是通過地麵上(一般而言)的陣法傳送,轉送用的魔法器具就更不用說了,這其中又要做區分——從距離長短,從傳送的人是否僅限於施法者,又或是需不需要設定錨點,需不需要看到傳送兩地的狀況,是否需要借用陰影位麵等等。
有些地方或是主人有意設置了迷鎖或是其他的法術,又或是生成了死魔法區與混亂魔法區,就會阻礙傳送的進行,就像是曾經的格瑞納達的大部分地區。
但就像是施展傳送法術能夠很好地考校一位法師是否徒有虛名那樣——是否能夠封鎖一個城市對法師來說,也是一次艱險的試煉。
要麽貝印是在吹噓,要麽......
他看向貝印,也許這個老法師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這樣虛弱荒誕。
“我有一個問題,”伊爾妲問道:“如果這些人確實逃進了偽神的陵墓——那麽為什麽你們要......一直等到現在?”而不是立刻追上去,如果隻是被掠走了一些平民女子她還能理解他們的冷酷,現在他們知道城主的繼母、妻子與女兒都在其中,他們不該立刻行動起來嗎?
貝印不由得喃喃了一句什麽,亞曆克斯轉向精靈:“如今也不晚,”他說:“我們要謹慎從事。”
伊爾妲怔了一下,亞曆克斯的眼睛和她一樣都是綠色的,但一個猶如新葉,一個猶如海眼,人們看見了伊爾妲的眼睛,就會忍不住久久凝望,看見了亞曆克斯的眼睛,卻如同看到了一個深邃的旋渦,不免在寒意籠罩心頭之前匆忙閃避。
精靈立刻意識到自己也許說錯了話。
貝印鬆了口氣,他從未這樣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已經老了,他的兒子在歎氣,“銑刀”卻在發笑。
為什麽不說?如果他在亞曆克斯,或是亞曆克斯這樣的人出現之前對城主說了,吝嗇又愚蠢的城主隻會將瑪羅吉的民眾驅趕到森林和沼澤裏去,讓他們用性命來搜索劇團留下的蛛絲馬跡......
不得不說,亞曆克斯的到來確實讓一些人出了醜,卻也讓更多人的人受到了恩惠,哪怕是如貝印,如“銑刀”,如艿哈萊,也不會願意看著這座曾經繁盛一時的港口城市變成一座新的墳墓。
“繼續說吧,”亞曆克斯說:“他們既然走了那裏,如果不是犯了瘋病,就肯定有所依仗。”
“確實如此,詩人,”貝印說:“這條黑線就代表他們走過的地方,他們要麽穿過了黑森林與沼澤,要麽就找到了隱藏在地下的通道。”他瞥了一眼“銑刀”,“接下來該你說了,我曾經從公會買到過一些魔法器具——上麵有偽神的聖徽。”
“您是我們最可信也是最重要的大主顧,”“銑刀”說:“是的,我們發現了一個可能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