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 亞曆克斯與伊爾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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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陰暗潮濕的甬道裏提心吊膽地走了那麽久,能夠在一個幹燥安全的地方烤烤火,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亞曆克斯的這個回答卻像是在精靈的頭上潑了一杯含冰的冷水,讓人不知所措,然後是惱怒與無法理解。
“奇怪的論調。”艿哈萊笑著說,雖然從用詞上來說仿佛在責備,但語調甜蜜溫柔,聽起來就讓人不會太不舒服,她正坐在精靈的身邊,一抬手就挽住了她的肩膀:“不但是精靈,很多人都會繼承父親,甚至祖輩的名字,甚至我的名字也是來自於前一任主任牧師,這是傳承,也是期望,您怎麽會覺得這種做法會令人不快呢?”
“是麽,”亞曆克斯抬起眼睛,之前說過,他也是綠眼睛,但這種綠色並不會讓人感到舒服,裏麵總像是蘊含著太多的雜質:“那麽當人們叫著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們在期待看到誰呢?看到你,還是看到另外一個他們想要看到的人?當他們發現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未必能夠如他們期望的那樣擁有‘美好’的質量,他們會不會覺得你玷汙和辜負了這個名字呢?”
“......這種說法確實很少見,”貝印說,他一直就是瑪羅吉施法者中的無冕之王,可以說,除了城主之外他誰也不在乎,之前被亞曆克斯威脅實在是他此生的最大恥辱,這時候就忍不住諷刺了對方一句:“難道在你之前曾有一個偉大的亞曆克斯不成?”
這就是在說亞曆克斯之所以有著與眾不同的看法就因為他正是那個有辱於這個名字的人。
“恰恰相反,”吟遊詩人說,“我才是這個名字的原主人。”
這個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難道他是龍裔,半精靈或是其他長命種,又或是受到神祗眷顧的人?不然他怎麽會說自己的名字被其他人繼承了呢?但吟遊詩人說完這句話後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凝望火堆,仿佛已經陷入了沉默,事實上他也不免想起了那個繼承,不,奪取了他名字的竊賊。
雖然這麽說,但亞曆克斯也不得不承認,他並不曾有辱於這個名字,甚至可以說,這個名字更與對方匹配,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痛苦,滿懷恨意,他不相信薩利埃裏家族的一群狐狸和狼會嗅不出陌生人的氣味,別說是靈魂變了,就算是心、想法變了,他們也應當能夠察覺到不對。
他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
他們對他冷漠殘酷,卻對一個詭異的陌生人全然信任,關愛備至......不,是信任和愛護嗎?應該說,他們很快發現,那個“亞曆克斯”可比他這個“亞曆克斯”有用得多了。等等,何止有用,他被一個鬼怪取代解決了薩利埃裏家族的很多大問題,首先,他們無需再擔憂他會為第一任養父母的死亡而向薩利埃裏家族報仇;其次,他們也避免了對他的死亡負責——畢竟他可是女王交給薩利埃裏家族代為撫養的;最後,那個......東西,對薩利埃裏家族乃至整個撒丁都完全不熟悉,他們盡可以將他拉攏到有利於自己家族的這一方。事實上他們也這麽做了。
貝印還想說些什麽——既是試探,又是攻擊——的時候,卻被堪加輕輕一碰,他舉起眼睛,正看到吟遊詩人露出了一個猙獰的微笑,不是對他的,卻更加可怕,他明智地閉上了嘴。
“要吃點猴子肉嗎?”銑刀說,好像之前什麽都沒發生過。
他們準備的猴子肉一開始是為了對付掘地蟲的,但掘地蟲似乎銷聲匿跡了,他們也不可能繼續背著血淋淋的肉塊走上之後的幾百尺,或許還會更長,把它們就在這裏烤了吃了才合理。肉錘和幾個盜賊已經在準備鐵簽——事實上就是盜賊與刺客慣用的棱刺,將肉塊插在上麵放在火上烤,一個盜賊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銑刀看過去的時候發現他還在口袋裏摸來摸去。
“怎麽啦?”他不耐煩地問。
“我的肉沒了。”盜賊說,聽起來像是某種恐怖片的開頭,但他隻是說他的猴子肉沒了。
他們之前打的猴子雖然不大,但每隻也有四五十磅,相當於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而且他們也沒興趣把它切割成合適的小塊,隻不過為了方便裝袋而簡單地分割了一下,譬如頭、軀幹與四肢等等,要說摸不到是不可能的。
銑刀無聲地跳了起來,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警惕心無論提得多高都不過分,他站在原地,小心地四處張望,施法者們輕輕地投下法術,卻什麽都沒找到。
伊爾妲突然看向甬道的另一端,就是他們的來路,那裏依然黑暗一片,靜寂無聲,她卻一回手就抽出長弓,
拔出箭矢,就在她預備將箭頭伸入火堆取火的時候,一點火焰已經跳上了箭頭,她來不及多說什麽,一箭射了出去,風吹動火焰,照亮了黑暗。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無數纏繞在一起,緩慢蠕動著向他們而來的樹根,它們沒有一點鮮豔的顏色,與甬道的黑暗如出一轍,幾乎無聲無息,難怪他們之前一點都沒發現。
銑刀隻覺得身邊陡然掠過一道影子,隻能用餘光捕捉到一點斑斕的光點,下意識地他就追了上去,這救了他的命。之前他正在“房間”最裏的那個位置,背靠著一座堅實的石牆,誰看上去都會覺得那裏超級安全的,誰知道他才躍出原先的位置,難以計數的細長樹根就像是憑空出現的那樣貫穿了他的殘影。
施法者身上的防護法術都被激發了,絢麗的光彩在狹小的空間裏閃著光,無需提醒,堪加,貝印......都投出了火焰類型的法術,有火箭矢,也有火球,亞曆克斯不但撕開了一張卷軸,在“房間”與甬道的位置矗立起了一座火焰的牆壁,還施放了一個油膩術,油脂從甬道的這端流向樹根密集的地方,而後被第二根被引燃的箭矢點亮,樹根燃燒了起來,但不是很猛烈,卻足以為他們爭取到一點時間。
那個發現口袋裏的猴子肉無故消失的盜賊早就被樹根抓住與拖走,幸好其他人的反應也足夠迅速,隻有一個刺客被不幸纏住了胳膊,肉錘大叫了一聲,一斧子砍斷了他的胳膊,刺客瞬間消失在了陰影裏,又蒼白著臉回到眾人身邊。
現在那個不大的空間裏滿是火焰,他們也能看清裏麵的東西了。那是數之不盡的樹根,或粗或細,讓他們感到驚訝的是,其中有不少樹根都纏繞著一塊完整的石磚,這下眾人可明白了,原來他們覺得又幹燥又舒服的那個空間,根本就是這個怪物設置下的一個陷阱。
他們一走進那裏,就等同於被樹根球團包裹住了,不過樹根用石磚作為偽裝,又沒有心跳和熱量,難怪他們之前沒有發現。
“腐質樹。”伊爾妲繃緊了聲音說道。
“現在的腐質樹竟然也有這樣的智慧了嗎?”銑刀問,“還是我們遇到了狗策劃?這顯然是超模了。”緊接著他就咳嗽了幾聲,在封閉的空間中,火焰的灼燒並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煙霧與越發稀少的空氣。
他們的來路已經不複存在,前方是如成千上萬條毒蛇纏繞在一起形成的樹根團,如果不是有施法者不斷地投出法術,他們連這點短暫的喘息空間與時間都不會有,亞曆克斯看了看四周的情況,“伊爾妲,”他平靜地問道:“你能感覺到什麽地方較為空曠,或是潮濕嗎?”
伊爾妲卡了一下,艿哈萊擠了擠她:“男人。”
“那裏。”她說,亞曆克斯看過去,看到了一大團火焰與翻滾的黑煙——腐質樹顧名思義就是墮落的樹人腐化後的產物,腐爛帶來的水分導致火焰燃燒的不完全,伴隨著濃烈的煙霧與幹燥的刺鼻氣味。
伊爾妲看著他,吟遊詩人摘下了一枚紐扣,做了一個手勢後把它徑直扔了出去,一根樹根敏捷地把它抽上半空,它撞上天頂,又彈入一個空洞。
“準備!”亞曆克斯喊道。
這時候沒人會去問他準備什麽,所有人都做好了麵對危險的防備——可能隻在幾個呼吸之後,他們麵對的壓力突然一輕,肉錘甚至拖回一個已經被吞掉半個身體的得力下屬,一種猶如年邁男性咳嗽的哀嚎聲從上方傳來,樹根悉悉索索的收進黑暗,火焰追隨它們而去,法師立刻施放了幾個召喚微風的戲法,他們頓時覺得可以呼吸了。
“那是什麽?”
“一種強烈的反應藥劑。”亞曆克斯說,他的身體依然緊繃著,於是其他人也沒有鬆懈,果然,一波輕微的跳動從他們的左側與腳下傳來,正是伊爾妲指出的地方,一大塊泥土突然掉落在銑刀肩膀上,把他嚇了一跳。
“是怪物嗎?法師,法師?!”他忍不住大叫道,然後更多的淤泥掉了下來。
“不是怪物,”亞曆克斯說:“是甬道要塌了......”
銑刀臉上安慰的笑容還未褪去,就被伴隨著轟隆聲的渾濁水流掀倒,與落入河流或是大海不同,他感覺像是被一柄巨大的錘子錘倒在地,然後又被一隻同樣巨大的手推動和揉捏著,他被丟來丟去,甩來甩去,如果不是始終保持著警惕,也許他早就在暈頭轉向中被水流吞噬了。
盜賊公會的首領卷曲著身體,用手肘保護頭部,轉動身體保護脊椎,抬起膝蓋保護腹部與胸部,他身上的魔法器具在閃光與熄滅,表明他不止一次地遭到了致命的傷害,他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也在尋找其他人,不管他要做什麽,反正他誰也沒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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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曆克斯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曾經徒步跨越過不止一個漏鬥森林,對這種地形十分熟悉。漏鬥森林原本就是喀斯特地形的產物,喀斯特地形最著名的就是光怪陸離的地下世界,也就是地下水侵蝕石灰岩層後形成的各種溶洞。
他們自從進入甬道亞曆克斯就一直在計算距離、方向與傾斜度,在黑暗中人類很難確定後兩種,但亞曆克斯可以確定他們一直在往漏鬥森林的中心走,一個封堵住的漏鬥裏最可能有什麽?當然就是存積的水了。
他一路也在觀察那些沒能被石磚覆蓋的部分,可能是因為樹根的傾軋,也有可能是掘地蟲或是其他動物的破壞,裸露的地方不多也不少,這些地方無一不生長著厚厚的菌類與苔類,他不能確定,但濕潤到有水珠從葉片上落下來是肯定的。
腐質樹的樹根也是樹根,它將原先的甬道與空地破壞然後以自己的根係取而代之,來作為捕捉獵物的陷阱,那麽,一旦亞曆克斯的手段起了效,腐質樹退去,留下的孔隙誰來彌補呢?沒人,所以,如果他們比較幸運,頂多遇上小型的塌方,運氣不好,就像是現在,就是塌方加上礦井湧水。
腐質樹破壞的地方要比亞曆克斯以為的多,可能距離他們很近的地方還有一股不小的地下水,或是天然的蓄水池,總之,湧水一下子就將他們推往更深處,向著不同的地方墜落。
亞曆克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卡在幾隻粗大的石筍中央,胸膛隱隱作痛,沉重像是被什麽壓著無法呼吸,他試著推開,才發現壓著他的不是別的,正是艿哈萊,她的麵孔緊緊地依偎在他的頸脖處,柔軟的身體連同手臂一纏繞在他的身體上。
“艿哈萊?”
“是我,”阿芙拉的主任牧師說:“太好了,你醒了。”她異常自如地解開了束縛,說道:“你的體溫一直在下降,我有點擔心。”
“謝謝。”亞曆克斯冷淡地說:“伊爾妲呢?”
“你記得?”
“我應該沒昏迷太久。”亞曆克斯說,他清楚地記得在湧水衝向他們之前,他抓住的是伊爾妲,而且不是用手,而是用了一件魔法器具。
“我回來了。”伊爾妲說。
她向亞曆克斯舉起手裏的銀色繩索,繩索穩重地向亞曆克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