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冉冉新生(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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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天沒有回應,我隻得睜開眼看,玄歌瞪著大眼睛微張著嘴,一副受到莫大驚嚇的表情。

    “你去告訴我娘,我沒事,就是想自己靜靜。”

    她仍是沒回過神來,又過了半天才感覺有人重重的坐在我床邊抒。

    “你可別嚇我,你剛剛說的是逗我的吧?”

    我將被子拉至腋下,無比認真的說道:“生下他又如何?注定是沒有父親的孩子,受人冷眼恥笑?萬一是個女兒,看著她步我的後塵嗎?外祖母,娘親和我這般命運也就夠了,難不成讓她延續下去?帶”

    她真是驚到了,氣急敗壞的指著我大聲說:“你有什麽權利決定別人的命運?是,他是你的骨血,可既然他有了生命,他自己的命運就該由他自己說了算,好的壞的你怎麽就知道他不樂意接受?別以為你創造了他的生命,就可以對他為所欲為,你娘也不會同意你做這樣造孽的事。”

    我不想說話,任憑她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堆,我都沒有任何反應,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我知是娘來了,翻身下床將她接到床榻上坐穩。

    她含著微笑對玄歌說道:“讓我們娘倆聊一會,你去幫幫似雪的忙,她挺著個大肚子在給魚兒燉補品。”

    玄歌走了,我一時不知道該和娘親說些什麽。

    她探索著拉過我的手,緊緊的握在掌心:“為娘當時得知懷上你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開心,我覺得那是老天給我最好的禮物,即便從一開始就清楚,不能長久的與你在一起,可隻要感應到你安好,能夠健康開心的活著,為娘便知足了,那種希望或許你現在還不能夠體會,生命的延續比任何事情來得都要幸福。”

    想起我剛一出世娘親便忍著錐心疼痛將我送走,心中就如萬千螞蟻啃噬,眼眶自然而然的濕潤,我吸吸氣,努力趕走那些愁緒。

    “我明白娘的這些痛苦,可是我不一樣,我既從寒晏逃出來就勢必不會再回去,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與南宮彧有任何牽扯,我不知道等他有一天長大,我要如何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誰,我怕隻要見到他,我就忘不掉那個人……”

    我的聲音帶著隱忍的飲泣,娘親將我輕柔的攬入懷中。

    “你剛剛有了身孕情緒自然不穩定,娘不逼你,你也這麽大了,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一切,胎兒尚未成型,你再慢慢考慮幾天,最後不管你做什麽樣的選擇,娘隻會幫你。”

    我賴在她懷裏哭泣,許久沒這麽軟弱過,這些年承受的委屈傷痛一股腦的宣泄出來,哭的累了便在娘親的懷裏沉沉睡去,很是安穩。

    兩日後,易千絕風塵仆仆的趕來,我想他是知道了我懷了南宮彧的骨肉,他星目如海始終不曾問過半句,他對我娘說想要帶我出去散散心,娘很信任他,欣然的同意。

    可我並不想動,慵懶的抗拒,最後在大家企盼的目光中妥協。

    祁芮玄歌與我們一同前往,兮兒留給娘和青秋照顧,似雪懷著身孕不易走動,我答應她一定在她生產前回來。

    我們四個人一輛馬車,屈高駕車,最先去看了赤兒,果然如易千絕所說,赤兒的墳墓被圈禁起來,青山綠水中坐立。

    看著風幹成骷髏的頭顱我癡癡的笑著:“沒想到這個腦袋還在。”

    “你說過要他做赤兒永生永世的祭品,我豈敢自作主張。”

    我涼涼一笑:“什麽樣的祭品都換不回我的赤兒了,如果它還活著,想必已經長得很大了。”

    玄歌將事先預備好的燒雞放在它墳頭:“應該是很胖才對,赤兒跟著你的時候也沒見得享過什麽福,你連雞都不讓它吃。”

    是啊!如果知道它的壽命隻有短短的十幾年,我萬不會那般對它,可是太遲了,我想要對它好,它卻不再給我機會。

    我們在附近的鎮上流連半日,大家許是怕我累著,早早找了飯館,我雖沒什麽食欲卻不忍辜負他們的心意。

    一小壺清酒,我自然的想要斟上麵前的杯子,易千絕一手拿走,為他三人斟滿,看著酒盞說道:“你現在不易喝酒,忍著些吧。”

    我也不言語倒了杯白水,心不在焉的喝著,鎮子不大卻異常繁榮,熙攘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看著三五成群嬉戲打鬧的孩童,一時思緒亂飛。

    我的孩子貴為帝王家,卻從此流落民間,這樣也好,起碼活得輕鬆自在,驀的發現不知何時起,我已逐漸接受這個尚未成型的胎兒,大概潛意識裏根本沒想過放棄他,隻是越親就越怕,越怕就越疼。

    “不知道子今現在過的怎樣?”

    我抬了眼問易千絕,他放下酒杯往我碗裏夾菜:“你囑咐過一定要善待他們,回朝之時,我已向父皇請命,封子今為世子,承安為郡主,賜了世子府,現下正在皇室私塾裏跟著一眾皇子公主授業。”

    歎口氣,一介皇子公主淪為世子郡主,在曾經高俯於他人的皇圖之上仰人鼻息,受人冷眼,又與亡國奴何異?不過我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

    玄歌吃飽撂了筷,擦擦嘴角:“我聽說,他們回來沒幾日,便有人仰慕承安的美貌,就上門提親的,可是好像都沒什麽顯赫的背景,也不過是些偏房填房的,都被她掃地出門了,她一怒之下,關了府門,拒不見客。”

    他們如此境況,我也委實不好過,想必我這個她眼中的始作俑者,今生都是她肋上的利刃。

    “承安向來孤寡清高,對南宮彧又是情根深種,即便是被遣回故裏,又豈能受得了這等嫌棄。”

    就連玄歌也歎了氣:“想她當初多風光,雖是亡國公主卻有太子的萬般寵愛,最後卻落得個下堂遣鄉的結局。”

    我們之間仿佛再沒什麽輕鬆的話題,往昔的那些歡喜真的是遺夢難追,草草結束午飯便找了客棧休息。

    玄歌一向閑不住,此時又沒了兮兒牽絆,樂得與祁芮四處遊玩,我在房裏睡了半天,隻覺身子乏重,剛預備起身,便聽到敲門聲。

    易千絕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不時的吹散著碗中的熱氣,他看了我一眼將藥遞與我手中:“快趁熱喝了。”

    許是睡的久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呆愣愣的看他舉著藥碗。

    “怎麽?怕是落胎的?”

    他雖是開玩笑,卻看不出半分笑意,不知如何回他,仍舊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

    “這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安胎藥,快趁熱喝了吧。”

    喝過苦森森的湯藥,他又遞我一顆蜜餞,他從未問過我孩子的事,我也從未告訴他,我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孩子,可他卻心知肚明的為我四處求得安胎良藥。

    “千絕,對不起……”

    說了前麵的話不知如何接,他略微苦澀一笑:“別再說什麽對不起了,你我之間誰也不欠誰的,安下心來將孩子生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和這個孩子一個名分,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勢必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子,他既是你的孩兒,便同我的一樣,隻要我在就不會讓他吃虧受苦。”

    雖說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但是今後的路要如何走心中還不甚清明,他並不逼迫,一路上唯有細心嗬護。

    散心的行程被宮中突然傳來的巨變打破,祁芮隨著易千絕回宮,我和玄歌被護送回到紫蘇村。

    楚夏帝王易楓突發中風,雖有禦醫及時救治保住性命,卻要終日與床榻為伴。

    想起南宮真明,許多年身子都孱弱,卻沒想到看無疾病的易楓倒在他的前麵。

    玄歌每日都會出村探聽宮中情形,這一來一回便又是一月,我的身子也不似先前那樣疲憊難受,想那小家夥已經習慣了我的肚子。

    似雪就要臨產,初為人父人母的夫妻倆格外緊張,娘親每日細語寬慰,減輕他們不少顧慮。

    終於一個盛夏傍晚,似雪迎來一***強烈的陣痛,娘親帶著我進了產房,我雖通醫術卻從未與人接過生,盡管娘親在旁指導,我還是渾身虛汗,手忙腳亂。

    更讓人措手不及的是難產,孩子是倒位,五根齊刷刷腳趾的小腳丫先是等不及的出來,娘親雖看不見,卻仍鎮定的指揮。

    似雪被汗水打濕的頭發,痛苦的尖叫都讓我焦慮無措,我原本知道,生孩子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慘烈的情形。

    最後還是由娘親親自上陣,活活將倒位的嬰兒轉了回去,當一聲清脆的啼哭想起,我便無力癱倒地上。

    玄歌青秋進來收拾殘局,我便對著娘親說:“娘,我好困,想要回房睡會。”

    青秋將我扶回房間,這一睡便是一整夜,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隻感覺饑腸轆轆,遂穿戴整齊一溜煙跑到飯廳。

    進去時大夥正圍著桌子吃午飯,玄歌起身為我添置碗筷,取笑著說:“產婦也不見得有你累,若不是肚子抗議,怕你是要一直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