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斷魂魂斷(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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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拽著我長發的手徒然鬆開,聲音也不似之前那般底氣十足:“將你的大隊撤後,不然本宮現在就要了她的命。”

    冰涼的劍身抵在我脖頸之間,涼意讓我禁不住一陣激靈。

    “退至百裏開外,沒有朕的允許誰都不許靠前……抒”

    他毫無猶豫的命令,將士心有不甘的徐徐撤退,隻有祁芮和玄歌仍杵在原地不動,隻見易千絕憤怒的側頭大喊:“朕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帶”

    祁芮無奈一歎,鏗鏘說道:“皇上今日能夠全身而退便好,若有什麽差池,祁芮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南宮彧為你陪葬。”

    說完帶著玄歌策馬而去,他轉回頭定定的看著我,耳邊響起身側之人不可置信的詢問:“這個孩子是到底是誰的?”

    我目不斜視,就盼著城樓下的易千絕能夠快些離去,麵對他的詢問我冷冷的回答:“殿下此時再來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些為時晚矣?這個孩子誰的都不是,他是我自己的……”

    “本宮問你,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他強行扳過我的身體,逼迫我的視線對準他,眼裏燃起駭人的血腥,我衝著他大叫,以此宣泄我的憤怒悔恨:“不是!殿下沒那麽好命,可以令我為你生兒育女,當初說孩子是你的,不過是想借此逃生,殿下不是心知肚明啊?怎麽旁人幾句話,就令殿下猶豫不決了?”

    他反手扇了我一巴掌,力道之大,讓我踉蹌的後退數步,嘴角有些許腥甜,我努力抬起頭,冷冷的恥笑他。

    城樓下的易千絕早已按捺不住,飛身離馬,手持斷魂劍一路斬殺,可是憑他一己之力如何能夠抵擋千軍萬馬,被三軍圍住的他,不斷的出現刺破的刀口,鮮豔的血跡被那身深色的盔甲盡數掩蓋。

    我看著他如惡魔的砍殺,聽著他如困獸的嘶吼,單薄的力量不久就該消失殆盡吧,隨之而來的也許就是他愴然到下的身軀。

    “殿下覺得我虧欠的,用兩條命來償還,可還夠用?”

    隻一眼,用無盡恨意與他訣別,我拚勁全身力氣推開他,毫不猶豫奮不顧身的翻身跳下,身子像是離弦之箭,大氅像是鼓起的傘蓋,輕飄飄墜落。

    隻一刻我便後悔了,遠遠看見於一眾密不透風的將士中還在廝殺的身影一躍而起向我飛來,同時耳邊響起箭戟迎風的簌簌聲和南宮彧大叫著:“住手!”

    易千絕輕易的接住我的身體,在空中回旋,緊緊摟在他懷中的身體被他完好的保護起來,我驚懼的失聲喊叫他的名字,可回應我的仍是不斷射來帶著風的箭聲,像一場告別盛會的曲子,好聽卻悲涼。

    終於我們落了地,他身上插著的無數箭戟,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我白如雪的衣衫,他連摟緊我都不再有力氣,我翻身將他擁緊我懷中,從口中不斷噴湧的鮮血讓人絕望無助。

    我不斷的喊著他的名字,嘶啞的叫聲幾次喚醒他欲昏睡的眼睛,他無力的對我一笑,像極了開到荼蘼轉瞬凋零的曇花。

    “易千絕,不要死……”

    洶湧的淚水似他吐出的鮮血一般觸目驚心:“你答應過我的都不預備再做了嗎?”

    他睜了幾下眼睛,手緩緩抬起,想要擦拭掉我的淚水,可還未碰觸到我的臉頰便又沉沉落下,我握住他的手完成,他的嗓子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對不起……”

    我拚命的搖著頭,大聲的打斷:“不要,我不想聽你的對不起,我隻要你活著,還有萬千子民需要你守護,你還沒娶我……”

    他試圖對著我笑笑,我輕輕擦拭他唇邊還不時湧出的血液:“怕是不能再保護你了,非魚,我好像不能娶你了……”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你說過你不會放手的,你個騙子,若你食言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就像個瘋子一般大喊大叫,生怕他就此沒了聲音。

    “我不想……食言的……我還想……看著孩子出世……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給他取什麽名字好……”

    懷中的身體逐漸失去熱度,我緊緊擁住,就怕他從此再無氣息,遠處祁芮大喊著衝了過來,周圍的士兵欲要阻擋,祁芮狂性大發,耳邊盡是兵刃相交的錚錚聲。

    我顧不得他,一時也不肯將視線移開,南宮彧大喊著住手,不知何時他已下了城樓走來這裏,祁芮突了圍,撲通一聲跪在我們麵前,悲愴的喊了聲:“皇上……”

    我試著攢起笑容可控製不住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那你有沒有想好?”

    他遲緩的點點頭:“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叫一諾吧,若是個女兒小名就喚作酒兒,你最喜歡飲酒的……”

    說到此處他滿足的笑了,卻是蒼涼無限,我狠狠的點著頭:“好,就依你,一諾,一諾千金,我會告訴他,你不曾食言,直到最後也是用了性命保護他的娘親。”

    他不斷的咳血,滴滴滲入他深色的鎧甲,仿佛身上那些箭戟隻是他與我開的一場玩笑。

    他牽動一下嘴角,滿含深情的對我說:“謝謝。”

    我不相信這個我認識十幾年的男人會離開我,滿腦子都是與他初遇時的情景,我痛恨自己這短短的十年也不曾好好與他廝守一處,我痛恨老天隻留給我們這短短的十年。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攥緊我的手:“答應我,非魚,好好將孩子生出來,坐到最高的位置……”

    我搖著頭,凝噎的說不出話,他有些心急繼續緊握我的手掌:“答應我……”

    我垂下頭,死死閉住雙眼:“沒了你,就算給我全世間,又有何用?”

    他不停的咳嗽著,我不忍他再辛苦,停頓片刻隻得微微點頭:“好,我答應你……”

    他終於含笑的閉上眼睛,握著的手徒然放開,再也尋不到一絲溫度,我大駭的驚叫,卻再也喚不回他離體的魂魄,懷中的身體瞬間冰冷,撕心裂肺的哭喊無論如何都宣泄不了我心中的悲慟。

    祁芮赤紅了雙眼提起劍大叫著奔向人群,我瞪著空洞的眼睛一言不發的緊緊摟住那個不久之前還會對我微笑的屍身。

    他終是離我而去,此生都不複相見,那條鮮活的生命就此宣告終結,他走了,留下殘生無望的我繼續帶著不堪的回憶苟活於世。

    易千絕,你何其忍心這般對待我?下一世我們會否還能相逢?罷了,再也不要遇見我,從始至終我都不曾為你付出情感,反而讓你為我付出性命,我玄非魚何德何能得你一世傾情?

    若上天垂憐,下輩子若讓我再遇見你,我答應你定會一心相待,一諾不悔……

    我緩緩將他的身體平放,他像是熟睡一般,眼角滴下一滴冰涼的淚水,解下身上的大氅,揚起,蓋在他的身上,用外衫的衣角仔細為他擦拭還殘留的血跡,一切打理好,他還是那般俊美的不可方物,我滿意的對著他微笑。

    俯身拾起地上他隨身的斷魂劍,我記得他曾用這把寶劍,在七夕之夜刺傷過我,那時他說,這把劍會帶著我的血封存,來日,若是化身為敵,定會用此劍手刃於我。

    雖未如他所說般楚河漢界,可這斷魂沒能要了我的命,卻隨著他的離去帶走我的魂魄。

    一步步走向前方不遠對著的南宮彧,烈風飛揚,髒亂的白衣,雜亂的發絲,我想,此刻我的眼裏似噴出兩注烈火,我不想再看清對麵的他是什麽樣的神情,他一次次割斷我的幸福,摧毀我的身心,這條命早該終結的,何至於留下這麽多殘忍。

    “祁芮,住手!”

    我的喊叫不過讓他暫時回顧,繼而仍是揮著他的劍,盡管他身上已是多處傷痕,還是半步不退的繼續發泄一腔憤怒。

    我舉起易千絕的劍衝著他喊道:“難道連他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他終是靜止,又有兩劍落在他的身上,我將佩劍抵在南宮彧的脖間,他絲毫沒做反抗,我一字字大聲說道:“誰敢再傷他分毫,我就取了你們太子的性命。”

    果然奏效,侍衛停了砍傷,齊刷刷將劍尖對準我,我輕聲說道:“帶他回去,我不會讓他枉死……”

    祁芮最後看我一眼,大步走向易千絕躺地的身體,我回過頭最後看他一眼,直至祁芮將他安放馬背,頭也不會的策馬而去。

    他終於消失,這是我最後看他的一眼,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我想用微笑與他辭別,就此天人永隔,就此不複相見,易千絕,你一路好走……

    回過頭時,淚水全部吞咽腹中,我們在寒風中對峙,單薄的衣衫吹冷的不再是身體,我的心滿是創傷,再也經不起半絲漣漪。

    “殿下是否還想要我的性命?”

    “不想……”

    “若我說,待你登基之時我要掌管封印,你可答應?”

    “好!”

    他竟沒有半分猶豫,送劍回鞘,再不做理會,越過他獨自走回城門。

    開啟的城門卻再也容不下我一身傷情,走了進去我便感到那扇大門沉重的關閉,想是再也不會為我開啟,這榮榮宮門將是我一身白骨最後的棲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