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曲終傾頹(一更)

字數:4687   加入書籤

A+A-




    南宮真明聽後震驚起身,就連手邊的茶盞都被他掃落在地:“你說槿塵還活著?”

    “是,不止娘親還活著,還有當年祺妃的妹妹慕竹青也還活著,此時正候在宮門外,臣妾懇請皇上赦免她們出逃皇宮的死罪。”

    曲蘭羅後退幾步,死死靠在桌案上,才不致頹然傾斜的身子癱倒下去,南宮彧和南宮真明同時望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臉上撲的粉太厚遮住了血色帶。

    “朕自然應了你,來人,快去接進宮來。抒”

    這個間隙我將身子對向曲蘭羅,冷冷說道:“其實若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是皇後娘娘所出,滴血驗親便可。”

    我看見她將握緊的拳頭縮在廣袖裏,調整了呼吸平緩了語氣:“宮中之人都知道你玄非魚擅醫術,誰知道你會不會從中搗鬼,若哀家就任你驗了去豈不承認罪名,日後還有何顏麵執掌鳳印?”

    我淡淡一笑:“好吧,不知道皇後過一會還會不會在乎顏麵……皇上臣妾還想宣一位證人……”

    南宮真明點頭同意,我找來的是太醫院的禦醫李祥德,他來的要比娘親她們早一些,進屋就跪倒在地。

    “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略微俯了一下身子:“皇上還記不記得,有次與臣妾在禦花園偶遇,曾與臣妾聊過幾句?”

    南宮真明眯著眼想了片刻,然後點點頭,我便接著說道:“那之前臣妾就覺得皇上的麵色並不像普通的疾病,在您搭手之時我便探試了脈象,果然如臣妾所料乃是中毒的跡象,當時臣妾人微言輕又不敢斷言,恰巧讓臣妾知曉李祥德醫術成癡,極為喜歡鑽研民間偏方,便將他舉薦給皇上。”

    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誰都沒料到,竟有人敢對九五之尊的國君下手,曲蘭羅已經慢慢恢複神色,在深宮的染缸裏浸泡了幾十年,絕對不是我等能妄想企及的。

    李祥德接了我的話說道:“宸妃所言非虛,皇上日常服用的湯藥裏發現了五石散的成分,此藥雖不能立時取人性命,久而久之也會依賴成癮,麻痹精神,若長期服用五毒攻心,後果不堪設想。”

    南宮真明一掌將桌上新換上來的茶盞打翻,青紫著臉問向曲蘭羅:“朕日常的補藥全部經由你一手操持,你就是這樣利用朕對你的信任?”

    曲羅蘭涼涼苦笑幾聲:“臣妾服侍皇上幾十年,您就聽信別人的三言兩語來質問臣妾?臣妾試問皇上,您是臣妾的夫君,這樣做對臣妾有何好處?”

    南宮真明拄著桌案緩慢的站起來,一步步邁向那個陪伴他四十餘年的枕邊人:“你是什麽樣的人朕比誰都清楚,一直以來你都想外戚專權,時刻鞏固你曲家的地位,朕一直念你是明樓的生母才沒有多做苛責,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朕現在想想都覺得可怕,一個在朕身邊睡了幾十年的女人,朕竟然毫不了解。”

    “之前的禦醫,在李禦醫為皇上診症之後便離奇失蹤,想來大概已是慘遭毒手,皇上也大可放心,自打將李祥德舉薦給皇上,他便暗中為皇上調理,雖五石散毒聚太深,並非一時半刻就能清除幹淨,不過,假以時日也不難清除。”

    我適時解除了南宮真明的顧慮,此時門外有人通稟娘親來了,大家同我一樣張望著門口,當那個纖瘦的身影剛剛踏入門檻,我便快步迎了上前。

    “娘,你還好嗎?”

    她溫柔的撫摸我的臉:“娘很好,魚兒沒事吧?”

    我看著南宮真明緩緩起身,緩緩走向我們,他不可置信的紅了眼眶:“槿塵,真的是你嗎?你真的沒死嗎?”

    娘親動了動耳朵,向聲音發出的位置尋去,然後她釋然的一笑:“許久不見了,太允……”

    那應該是南宮真明的字號,娘親的語氣就像對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般親切。

    蒼老的麵頰竟有兩行淚痕,他緊緊握住娘親的手:“你的眼睛?……”

    娘親一笑:“快三十年了,我已經忘了看見的感覺,習慣了……”

    南宮真明艱難的吞咽,深深的垂著頭:“是我對不起你,害你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知道那時候你已經不打算再追究,有心成全我和桑卓,隻是你肯放過我們,老天卻不想放過我們。”

    南宮真明拉著娘親在軟椅上坐下,我看看曲蘭羅灰白無神的臉,她如何能想到,娘親能夠逃出生天,現在還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完成對她的指控,我禁不住對她諷刺的一笑。

    曲夭夭上前扶住她癱軟的身子,其餘的人都視而不見。

    “我怎麽都沒想到,你會在這宮中生活了將近三十年,這輩子我一直在內疚中渡過,而你卻離我這麽近……”

    娘親苦苦笑著:“這都拜你的皇後所賜,她挖了我的眼睛,讓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還不肯賜我一死,若不是擔心我的魚兒,想必今生我都不會再踏進這皇宮半步。”

    南宮真明怨恨的一眼,曲蘭羅明顯的顫抖,她是該害怕的,被她害死的亡靈想必正圍在她的周圍看她傾頹的下場。

    我將暗示的眼神遞給尚未開口說話的青秋,隻見她撲通跪倒在地:“皇上,還記得民女嗎?”

    南宮真明看了許久才喃喃啟口:“你是竹銀的妹妹?”

    青秋已經聲淚俱下:“正是民女,民女不敢死,三十多年隻為等這一天,姐姐在天之靈尚不能瞑目,她的孩兒喚了殺母仇人三十多年的母後,她豈會甘心?”

    “明樓是本宮的孩兒,是本宮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想要離間我們母子,是何居心?”

    到了此時她還在強撐,青秋轉過身冷聲的嗤笑:“當日我與冷姐姐躲在紫雲殿門外,你的貼身宮女懷中抱著姐姐的孩兒,他小腿處有一塊紅色的胎記,自打那晚我便躲進冷宮,這一呆就是三十多年,我有沒有說謊一問便知。”

    若說南宮彧之前就有心理準備,此時真真切切從當事人口中聽說,這樣的打擊我感同身受,認賊做母幾十年,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悲憤難平,我想他此時心裏的悲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南宮彧向著曲蘭羅慢慢踱去:“母後好像都不知道明樓這塊胎記,想必自打明樓出生,母後就沒真正的看過明樓一眼,那塊胎記在我落難之時便被傷疤掩蓋,兒臣從未對人提及。”

    南宮真明用顫抖的手指向曲蘭羅:“你這個蛇蠍婦人,說,朕要聽事實的經過。”

    青秋領了旨,將當日發生的一切極盡詳細的複述了一番,南宮真明上前一記重重的巴掌將曲蘭羅扇倒在地,曲夭夭哭喊著撲過去,又跪著去拽南宮彧的衣角:“殿下,姑母不會這麽做的,這不是真的,一定有誤會,殿下,求求你,你相信夭夭,你是姑母的親生孩兒……”

    南宮彧終是不忍,將她拉起身,自己半跪在曲蘭羅麵前:“明樓不想信,也不想滴血認親,母後還有要辯解的嗎?”

    曲蘭羅看著他竟也潤濕了眼眶,人非草木,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三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即便再沒有血性,總會有那麽一絲絲情感吧。

    曲蘭羅不再開口,南宮彧深深垂著頭,我隻看見掉落在地的滴滴淚水,我上前將他輕柔的攙起,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自作孽不可活,一己之私殘害無辜,我娘被你挖去雙眼囚在幽禁宮,當時若不是我發現,現在想必屍首都無存,隻因為你的妒忌,你的野心,殺我父,害我母,使剛剛出生的我頓失所依,這筆債你要如何還?為保地位不失,奪其子,害母命,紫雲殿多少無辜葬於你血腥雙手,皇後娘娘午夜夢回之時,真的就沒有過一絲恐懼?來日黃泉路上又該怎樣麵對那些不明所以的亡靈?”

    真正曲終人散的時刻到來了,那一直清高端莊,萬人之上的皇後如一刻間蒼老頹敗,幹涸渾濁的雙眼再無任何光澤。

    南宮彧跪在青秋的麵前,一聲姨母之後便哽咽難言,青秋顫巍巍的將他擁進懷中:“好孩子,你娘冤死三十年,今日終於真相大白,她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

    娘親從軟塌上站起來,張著雙手摸索,我趕忙上前攙扶,她對著南宮真明說道:“如今真相大白,我願用這三十年的囚禁換我女兒和靈煙的百世長安,太允可否答應?”

    “這是自然,宸妃破解太子身世之謎有功,任何賞賜都不為過,非魚,你有何求?朕都會滿足你。”

    聽言我跪地謝恩:“非魚感謝皇上前日能耐著性子聽我一言,皇上的信任今日才能將真相大白於世,父親枉死,母親被殘害,此仇不共戴天,皇上為非魚做主臣妾感激不盡,臣妾別無所求隻希望將曲蘭羅交給臣妾處置,這筆血債非魚要親自替父母親還有殿下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