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相忘江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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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自戕也為我留下諸多隱患,傳入世人口中的逐漸是我的心狠手辣,半點不容人,承安臨死也要將我一軍,而我,已無法和她計較。

    緊接著就是繼苒傳來的消息,景月華於別宮自裁身亡,最終她還是追隨易千絕而且,就是不知道酒泉之下的易千絕會不會原諒她抒?

    此時的我,再無力哀歎別人的悲涼,原以為執掌鳳印最起碼能令這後宮幹淨和諧一些,想想看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接連發生的事真的讓我有些意興闌珊,不管身處什麽樣的位置都逃不掉陰謀算計,我想隻要我身在這後宮的一日我便始終都要處於是非之中。

    南宮彧表麵雖未責怪,可是他的再不踏足,在外人眼裏便是變相的冷落,我這暉鸞宮也就眾矢之的成為不是冷宮的冷宮。

    南宮彧更是一道口諭,皇後娘娘養胎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他雖未強我交出鳳印,卻令柔妃暫管後宮。

    劉將軍的女兒果非一般女子,能在眾多佳麗中脫穎而出也算是不小的本事,事到如今令我在乎的事少之又少,唯一的軟肋大概隻有養在別處的酒兒了帶。

    這幾日我聽到小宮女說酒兒常常哭鬧,想她自打出生也未離開過我,自是諸多不習慣,按捺好些日,實在戰不勝心裏防線,我換了身略顯精神的華服,將還未隆起的肚子很好的掩蓋其間。

    他的父皇為了悼念他逝去的孩兒一直不願見他,我總是在想,為何我懷的孩子總是這般苦命。

    槐華被我支開弄琴不敢勸阻,我獨自一人走向南宮彧的寢殿,說實話自打他登基我還鮮少來過他的寢殿,書房倒是去過幾次,他每次都是到我宮裏來。

    門口的侍衛見是我來,有短暫的猶豫,我不忍為難:“去通稟吧,說本宮想要見皇上。”

    不多時侍衛出來相迎,我款步踏入,有溫暖的暗香襲來,曲夭夭身著寢衣坐在他身側,見了我卻並未見禮,我也懶得計較,時辰還早不想他們已經收拾妥當快要就寢,更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可以留宿他的寢殿。

    “臣妾有事和皇上商量。”

    我並不知道曲夭夭在,如果知道我寧可晚上一日求見,並非我內心愧疚,而是無力再去多理一樣與我無關之事。

    曲夭夭冷冷的站起來:“臣妾也不想見到此人,這就回自己的宮裏去……”

    我並未多在意,她如今剛剛失去馬上就要降生的孩子,心裏的悲憤我完全可以理解,南宮彧及時按住她要離開身子,我也沒等他任何示意轉身向殿外的暖閣走去。

    他隨之而來,神色略顯尷尬,我依舊神色如常,難道麵對他我真的再也沒有任何波瀾?

    “你身子重,有什麽事明兒派人通傳一聲便好,這麽晚了有什麽閃失……”

    他既不看重我肚子裏的孩子,說出來的擔心反倒顯得客套虛偽,我不待他說完便接過話來。

    “臣妾沒有旁事,隻想接回酒兒。”

    簡單幹脆明了,他略顯為難:“你現在的身子怕是不能好好照顧善越,等你身子好些再接不遲。”

    我終於知道為何他始終都是叫酒兒的封號,酒兒這個小名是易千絕臨終時所取,他一直容忍也算一種寬待吧。

    “我自己女兒自然會很好的照顧,何況我的身子向來都好,現在又有盧先生和太醫院悉心照料,皇上大可放心。聽聞酒兒最近時常哭鬧,定是想念娘親。”

    他歎口氣坐到軟榻上:“朕知道你舍不得善越,可朕也是為你們好,柔妃一直將善越照顧的很好,假以時日善越會習慣的。”

    我冷冷一笑:“習慣?皇上是要為酒兒找個人替代她的娘親嗎?臣妾有言在先,什麽我都能放棄,唯有酒兒不行。”

    他猛地抬眼看我:“什麽都能放棄?包括什麽?”

    “包括鳳印……”

    我始終一個表情定定的注視他,他的眼神瞬息萬變,終是隱忍開口:“是不是朕給你的東西你可以說不要就不要?”

    “皇上誤會了,隻是有的東西想要得到就必須要有交換,皇上隻要將酒兒歸還,臣妾願永不出暉鸞宮。”

    他突的站起身子,怒火也已掩藏不住。

    “好,最後一次,記得朕說過,下次不知道還剩多少可以償還,眼下真是什麽都沒了……”

    我無謂的笑笑,臨轉身前淡淡的說了一句:“魚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

    回去的路上寒風刺骨,又一年要結束了吧,他自始至終都未曾問過我腹中他的骨肉,這大概就是我神傷心死的症結所在。

    他依舊沒有任何旨意不過第二日便將酒兒送還給我,就連大年三十我都未曾踏出暉鸞宮半步,我想這次我們的恩情真的如他所說,再也不剩。

    出去做什麽呢?麵對恥笑冷眼?還是虛偽奉承?不如呆在我的宮裏來得自在。

    南宮彧著人請我去拜神祭祖我隻推說身子不適,守歲的時候便讓槐華和奶娘帶著酒兒前去,我雖不在乎自己的名分,好歹酒兒也是他的長公主,我也怕她的父皇對她生分了。

    酒兒她們剛剛離開,盧治拎著一壺美酒前來,我起身相迎:“先生沒去前麵守歲?”

    “那幹人等與我何幹?”

    他說的淡然我便命人將酒菜擺在院子。

    “你現在身子不好,大可陪你在殿內守歲,別著了風寒。”

    我笑笑回到:“這皇後的名號怎麽都是有點好處的,前些日子我便讓內侍監準備了不少壁爐,現在也算派上用場了。”

    他看著宮人們忙碌的將所有壁爐擺在酒桌周圍不覺的啞然失笑。

    我們的話很少,眼下我又懷著身孕不能飲酒,隻是看著他獨飲,時不時望眼牆頭上的紅梅。

    “任亦塵帶來消息說玄歌快要生產,你的處境他們都很擔憂,尤其是你娘,又不得進宮來陪你,又掛念酒兒。”

    我不語,其實我一直未求娘親進宮,也是不想讓她看見我如今的這般狀況,也不想她再涉及任何的是是非非,隻希望有一天南宮彧能大發善心讓我回到連天山與他們團聚一段日子。

    舊年的最後一天就這樣度過,新的一年對我來說也不過是普通日子裏的普通一天。

    玄歌生了對龍鳳胎,我欣喜的如同自己生產,不停的在地上轉悠要送這對孩子什麽樣的禮物為好。

    大概眾人許久未見我如此開心,都感染了喜悅。

    可是緊接著就是娘親病重的消息傳來,我一時束手無策,想要插上翅膀直飛連天山。

    優思過重本是調養不錯的身體頓時如洪水沒堤,我知道悲歡離合是人間常事,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我與娘親相認至今,真真正正的守在一處不過短短數月,盧治為我求得回連天山侍奉,我再次忐忑踏上回鄉之路。

    這些年,連天山不斷遭受生死離別,就連花草都顯得悲怨,不近早春,一切都顯得落寞蕭條,娘親氣息奄奄,族裏所有的人包括剛剛生產的玄歌都始終陪在她身邊。

    我的到來多少讓她恢複一些精氣神,當酒兒一聲“外祖母”喊出,我感到她欲哭無淚的哀慟。

    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侍奉數日,盧治對我說,娘親這三十年的幽禁生活已然讓她遭受重創,能夠活到今時今日不得不算上一個奇跡,這番話對我來說無疑是最沉重的打擊,我們空缺的這幾十年還未來得及填補就站在今生下世的路口兩邊。

    娘很平靜,似乎等這個時刻到來多時,隻有對著我的時候才有一絲難以捕捉的內疚,我知道她是想念父親了,想念了三十多年。

    早春最好天氣的一日,早起之時娘親便讓我幫她換上一件我從未見過的白衣,她唇角始終含著笑,她說那是第一次見到父親時穿的,之後一直再未舍得上身,這麽多年始終由穀古保存,我想她到了真正與我告別的時候。

    她說想要出去走走,我為她披了一件毛裘大氅,盡管她失去雙眼依舊美得動人心魄。

    “魚兒,是木蘭花開了嗎?娘怎麽好像聞到木蘭花香了。”

    我含笑回答:“快了,再過些時日就能看見木蘭花雨了。”

    “娘親怕是等不到了。”

    我不想表現的難過,可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竟有克製不住的悸慟難當,我巧妙的擦掉眼角的淚水。

    “娘,我感覺這一胎似乎是個男孩,與我懷酒兒時的反應完全不一樣。”

    娘親摸索著探在我尚未隆起的小腹上:“一女一子方是個好字,你一定比娘親有福氣。”

    我拉她坐在木蘭樹下的軟椅上,這裏很想娘親丹青畫像上的那處位置,隻是沒有木蘭飄落。

    我輕輕擁著她,她的聲音竟有一絲少女的羞澀:“你說你爹會不會不認識娘親了?”

    我含笑回答,聲音變得縹緲遙遠:“怎麽會,父親時時刻刻都在看著娘親,又怎會忘記娘親的模樣。”

    “陪娘再去看看你爹吧,他自己在下麵呆了幾十年想必寂寞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