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聶氏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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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朝, 朝堂上氛圍詭譎。

    皇帝還未來,百官入了殿,有些離得遠的竊竊私語, 不時往東滄侯的位置看去,而另一側,身居太保的聶言難得上朝, 卻看著陸棲鸞那頭一言不發……似有硝煙暗燃。

    “聽說了嗎?”

    “聽說了, 臬陽公遇刺, 陛下把半個太醫院都快搬過去了, 都說那一刀正中肺腑, 雖說拿靈藥吊住了,但也不過是這幾天的事了。”

    “可憐了,昨日府上還辦喜事,轉眼間就……”

    “我也去蹭了個喜酒留宿, 早上出事時,梟衛府是先來的, 我隱約看見那刺客留下的凶器是一把刀, 刀上雁翎紋, 得合兩三個家丁才把那刀抬走……”

    雁翎紋,極重的長刀, 單這兩個特征, 朝中有人不說,單誰都知道那是誰的狼狽之交。

    有人嗤笑一聲:“先是梟衛府,後是臬陽公, 咱們這位首輔,對太上皇的舊部,可真是急得很呢。”

    臬陽公反對向百濟出兵,據說參加聶府大婚的賓客還聽見臬陽公訓斥過陸侯雲雲,不歡而散,次日一早便出了這等事。

    待到宮中的朝鼓一響,殷函一臉陰沉地坐上龍椅,不待百官出聲,先就沉聲道——

    “朕很失望。”

    百官垂首不敢語,隻不過餘光都在拚命地往武官前列處瞄。

    “此事朕本不該放在今天說,可若是不說,隻怕有些人以為朕是個好糊弄的。”

    言罷,殷函的眸光從陸棲鸞處淡淡掃過,落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雁雲衛大統領蘇岩身上。

    “蘇大統領,朕上回下旨讓你清理門戶,已有半個月之久了吧。”

    蘇岩聞言,立時出列跪地道:“臣無能!”

    “昨夜大婚時,你還調了一千雁雲衛去捉拿欽犯,後來為何不了了之?是趙府主不敬虎符令,讓你為難了?”

    蘇岩麵色慚愧,道:“臣那逆侄勇冠三軍,連日搜尋無果,直至虎符印令言其入梟衛府有所勾結,這才匆匆點集人馬前去捉拿,誰知早已讓他逃去了。臣無能,請陛下責罰!”

    殷函怒道:“那你的意思是梟衛府乃謀逆之巢,還是陸侯的虎符印令有錯?”

    “臣不敢!”

    後麵的趙玄圭見提到了自己,一雙鷹眸緊盯陸侯,看她並沒有要辯解的跡象,出列道:“陛下明鑒,我梟衛府一片忠心為國,何況敝府高赤崖被殺在先,正是恨其入骨之時,怎會包庇其行凶?此必小人中傷,請陛下明鑒!”

    殷函見陸棲鸞還不出聲,皺眉道:“蘇大統領話說不清楚,陸侯曾代掌雁雲衛與禁軍,可有話說?”

    武官前列站著的陸棲鸞沉吟了片刻,道:“回陛下,此事也簡單,朝中上下既然懷疑雁雲衛無力清理門戶,梟衛辦事的能力在座的有目共睹,不妨就把此案移交梟衛府。”

    “不妥。”

    出聲反對的不是他人,而是聶言,作為受害之人,他自然是最有資格說話的。

    “陛下,臣昔日與梟衛有宿怨,若說雁雲衛徇私,那梟衛便更不能獨攬此案,就算陛下允令梟衛府審理,也需得找刑部協理,否則有失公允。”

    那倒是,當年聶言帶人燒過梟衛府地牢,鬧得沸沸揚揚的,雖然太上皇開口赦免,此篇揭過去了,但到底還是有宿怨在其中。

    殷函略一沉思,知道這幾方勢力扯皮下去,這早朝就要變晚朝了,隻得直奔主題道:“好,退朝後朕會下旨。隻是臬陽公如今被刺,軍政失一柱石,陸侯又不能離開朝中,東征大軍由誰督軍?”

    東征的大軍屬於邊軍一係,這一係軍隊是不聽督軍號令的,隻聽有資曆的名將之令。下麵的將軍雖說一抓一大把,但要讓他們令行禁止,還要找個壓得住的人來坐鎮才是。

    兵部之人道:“陛下,日前雖下旨令嶽晟嶽老將軍掛帥東征,但嶽老將軍幼子剛剛病逝,帶喪上陣實屬不妥,可要從上陽關調一名老將回京替嶽老將軍?”

    此時陸棲鸞開口了,道:“上陽關商道日前已通,兩國又歸於舊好,陛下大可放心抽調。”

    “這……”

    雖說兩國和親成功,但西境交界的東楚主將皆是習慣了與西秦作戰,隨便抽調一個出來,便削了兩成軍力,萬一西秦興兵,那就不好說了。

    “那既然有陸侯作保,就調……”

    “不可!”

    聶言突然厲喝出聲:“言西秦無憂者,必亂臣賊子!陸棲鸞,你府上西秦人來往過密也就罷了,如今動搖軍政,是何居心!”

    陸棲鸞不語,她身側文臣出聲道——

    “聶太保,注意你之言辭!”

    “太保與陸侯有舊怨,何必拿軍國大事相汙蔑!”

    “陸侯一心為國,南州複興、國力日上,天下所共見,太保怎有此疑?”

    殷函皺眉道:“夠了,陸侯與太保皆有道理,現在說的是東征督軍無人,該如何是好?”

    一時默然,似乎有人想到了什麽,愕然望向這個京城裏為人笑話的世家浪子。

    卻見他深深看了一眼陸棲鸞後,道:“陛下若不棄,聶錦行願襲祖業,為國披甲上陣。”

    誰都知道,聶家的世子,好經商,不好仕途,不學無術。

    朝堂瞬間騷動起來,個中不乏嘲笑。

    “我說呢,什麽不屑為宦,原來是嫌之前的官小。”

    “京中盛傳聶家三代威名止於此,錦繡堆裏長大的人,至多如先前那般搬弄權術,哪裏見過戰場上刀光劍影?”

    下麵的人議論紛紛,殷函卻沒有笑……她是見過的,當年太子在時,太師麵前,聶言的軍策對答從無錯漏,隻是後來文臣弄權,臬陽公退至幕後,這才對朝政失望,轉而遠離是非。

    “陛下,臣看太保是在開玩笑,雖說南夷小國,以我東楚雄師是手到擒來,但這督軍之職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依臣看……”

    殷函打斷了他,道:“陶禦史,別人可舉薦朕還能聽,昔日梧州平亂,你舉薦的那個監軍於堯,被查出來貪汙巨萬,朕覺著與其聽你的,還不如讓太保去做這個督軍,至少太保還不把那點軍餉放在眼裏。”

    “這、陛下……”

    “就這樣定了吧,督軍由太保攝任,隨大軍出征。”

    ……

    “……皇帝雖把案子給了梟衛府,但還是找了刑部侍郎陸池冰來協理此案,不過也無妨,陸池冰一個毛孩子,不難對付。”

    “哦,是嗎?”

    毛筆點了蒼青色,虯勁幾筆,落在燈籠紙上,便繪就扶疏枝幹幾許,隨後又換了另一支筆,在桃花粉和木棉紅之間猶豫著。

    趙玄圭也有些看不慣他這副悠閑姿態,沉聲道:“宗主,待東征大軍一發,留著那禍患女子再無用處,何時殺了她以絕後患?!”

    葉扶搖恍若未聞,道:“阿瓷喜歡桃花,她喜歡木棉,你說畫哪個好?”

    “宗主!”

    “我知道了。”他最終還是把筆點在桃花上,碎碎落下幾筆,待風幹後,仔細端詳著,道:“你還是看得太淺了,易門之所以操縱世道,不是讓你自己去掌權奪勢,而是讓權勢衝撞間,達到你想要的目的。你現在把她殺了,待夙沙家那小姑娘撐不住暴露的時候,你可知會發生什麽?”

    “……請宗主示下。”

    “夙沙弄權,從來是山匪劫道,找個人偽裝後,達到自己的目的便撤了,後麵的爛攤子從來不收拾。我們要做的是,放著他把攤子越做越爛,讓陸棲鸞整合好的朝政勢力再度分崩離析,那些分崩的勢力找不到新主,自然會回歸到宋睿麾下。那之後,再放陸棲鸞回去做她的女侯,她困與與宋睿勾心鬥角,自然無暇西顧,奪國即成。”

    趙玄圭歎了一聲,道:“陸棲鸞鬥敗過宋睿,再放虎歸山,我怕她……”

    “你怕了就先輸了一半,我要東楚水深火熱,可不是坐著看,潑水加柴自然少不得的。”

    燈籠上的燭光一點,殘餘的水汽蒸幹,燈上桃花,分外妍麗,卻是映在一雙漠然的眼中。

    “你回去吧,今日是阿瓷的忌日,別煞了我的風景。”

    言罷,趙玄圭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串腳步聲,皺眉退入屏風後,便聽有人敲門——

    “葉大夫、葉大夫,你不是說要帶我出去的嗎?我戴好帷帽了!”

    那聲音頗有一絲撒嬌的意味,簡直無法想象那竟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女宦發出的。

    葉扶搖抬眸看向門外映出的影子,暗沉之色一閃而沒,隨即又掛起平日那副慵懶的笑意,提燈開門道——

    “別嚷嚷,我是見你悶才帶你出門,莫讓人聽見了。”

    平日裏在後院是關著的,偶爾出來也有人前後跟著,今天有人說是十六,都輪班回家團圓了,陸棲鸞才得以自由活動。

    也奇怪,一路走出來,一個人都沒有。

    信不信兩說,陸棲鸞也的確是待得悶了,好在葉扶搖還有點良心,願意帶她出門,她便欣然前往,跟著他從一個角門出了梟衛府。

    正是中秋剛過,年輕人們從長輩的酒局裏解放出來,大街上三三兩兩的都是些年輕男女,男的吟詩作畫,女的提燈簪花,好不熱鬧。

    “可昨天才是十五呀,為何今天的人也多?”咬著半塊桂花糕,陸棲鸞口齒不清地問道。

    “許是將士要出征了,趁著團圓夜,怕是最後一次見了,才出來相會的吧。”

    陸棲鸞問道:“這不是很不吉利?將士總還是會回來的呀。”

    葉扶搖道:“有時候說無期的仍有期,有時說有期的卻無期了。”

    ……他為什麽這麽說?

    陸棲鸞有些困惑,見他走遠了,正想跟上去時,忽然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餘光一瞥,隻見人群那頭,陸池冰正在一間新開的酒肆裏,端著一碗湯,對麵撐臉坐著一個晃著腳丫的明麗少女。

    “……我回去後就問府裏的人咋個回事嘛,都說你來京城做大官了,我一路聽著都怵得慌,可累著了吧,來,吃個魚擺擺。”

    作者有話要說:  池冰弟弟是正常談戀愛,也會正常分手。

    這文裏所有正義陣營的都需要成長與蛻變,弟弟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