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二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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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開始看不清人臉了。

    自她去後, 他因她無藥而愈了的毛病又發了。

    似乎連記憶裏那張妍麗的容顏也一日日變得模糊。

    後來的無數個日夜裏, 他唯有數著曾經過往的點點滴滴, 一遍又一遍,含著血淚將它鐫刻在心上, 才能告訴自己,他曾經, 真的遇見過那樣一個人。

    很多年裏, 藺伏元回憶起當年, 都覺得像是在夢中。

    她去的那一日,冷清的山峰上, 青衣小弟子連滾帶爬的跑來,高喊著:“祖奶奶的本、本命玉牌碎了!”

    那一刻,他當日隱隱絞痛了許久的心髒, 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裏, 他日日經受著靈力的反噬,可等她離開了, 他才明白,原來傷痛隻不過剛剛開始。

    輾轉尋找,終於確定了她的喪身之地,卻連她的屍骨都未能收回。

    遲來的薑生生跪在一片焦黑之中,縱聲大哭。他也想哭,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他試圖回溯當時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事情,卻發現,自己原來已經虛弱的不成樣子, 甚至連回溯之法也使不出來了。

    為他尋找真相的師兄說,她在死前曾死死掙紮過,卻最終死於魔修之手,是徐白芷自爆了元嬰,才挽救了兩個人的清白。

    連害死她的人都已經全死光了,他甚至連為她報仇這樣的小事都做不了。

    藺伏元覺得無力又絕望,如果不是陸傅先最後告訴他說,玉玉一定不願意看見他這幅模樣,他也許就要永遠沉寂頹靡下去了。

    是啊,她一定不願意看見他這樣。

    畢竟,她曾說過,她最愛的就是他了。

    藺伏元望著眼前大片的焦土,恍然之中忽然想,玉玉終究是要轉世的,若她來生,他未能及時找到她,那麽他至少該做些什麽,讓她來生可以無憂無慮的活著。

    這世上魔修那麽多,若是她怕了,便不來了呢?

    即使未曾親眼看見她死前的場景,藺伏元也可以從師兄那隻言片語中窺見她死前的絕望與痛苦。她一定恨極了魔修,就如同現在的他。

    師兄勸他潛心修煉,及早突破。

    他想到的卻是,突破了,便可以殺盡這天下的魔修,為她留一方幹淨的世界。

    等她轉世來時,一定會為這個可愛的世界驚歎。

    那時的他,篤定的信著轉世投胎的說法。

    因為她曾說過,如果有來生,他們會再次相遇,屆時,她希望他能夠記得她。

    她說過的話,一定會成真的。

    所以,他們一定會有來世。

    閉關修煉的那些日子裏,這個念頭敦促著他一刻不停的提升自己。甚至在心魔提出合二為一的想法時,他第一時間同意了。

    他什麽也不想,隻想著殺戮,心魔也是這樣。

    有了心魔的幫助,他提升的很快。

    出關的時候,修仙界已到處都是魔修的身影。

    這是天然的屠宰場,鮮血的腥氣讓他覺得愉快,每斬下一個魔修,他便覺得自己離想象裏的太平世界近了一步。

    遇見那個叫紅蛇的人時,他沒覺得有什麽特別,他隻是明白,這是他為玉玉創造一個安寧世界的障礙而已。

    他殺了紅蛇,有很多人為他喝彩,甚至鼓勵他對那些魔修趕盡殺絕。

    這本來便是他要做的,他們提與不提,並沒有什麽分別。

    隻是突然有一天,薑生生來告訴他,不可以再這樣永無止境的殺戮下去了。

    他殺得魔修太多,修仙界已經出現了另一種聲音,他們擔心,早晚有一天,他會將劍尖轉向他們。

    他們說,他雖然殺著魔修,卻已然和魔修沒什麽區別了。

    薑生生嘲諷的說,這時候他們倒正直起來了。

    藺伏元聽著這些話,心裏並不在意。

    一開始,他的殺戮為的就不是他們。

    如果不是有他師兄在,這些人興許早就死了,也省的他在殺紅了眼的時候還要分出神來判斷哪個是魔修,哪個是修真者。

    也許正像她說的那樣,薑生生是個好人。

    在他被修仙者歸為異類之後,他固執的跟著他。

    薑生生就像是一個影子,跟在他身後,卻安靜沉默。他也變了,從前那麽愛笑愛玩的一個人,卻再也未曾開心笑過。

    直到有一天,他們遇見一個魔修。

    藺伏元舉劍欲將他斬於劍下,那魔修卻突然開口求饒,說自己其實是修真者那邊埋伏在修魔界裏的暗線。

    即便是暗線,可他修魔,那就是魔修。

    是魔修,便照殺不誤。

    那魔修嚇得屁滾尿流,說認識他師兄。

    薑生生便說,既是陸掌門的暗線,自然要放他一條生路。

    他覺得不妥,他還記得自己要屠盡魔修的心願。

    為求一線生機,那魔修便主動說了陸傅先曾經讓他幫忙做的事。

    姑射要屠魔的原因,恐怕兩界之中無一人不知。

    他為的是他被魔修害死的妻子。

    可是,若是害死他妻子的罪魁禍首其實不是魔修呢?

    他的長劍是否能從眾多魔修身上抽離?

    那魔修還抱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堂堂正正回到修仙界的美夢,他修煉了魔修的功法,不代表他就是向著魔修這邊的,可是,有一日,他英雄的美夢還沒有實現,便要率先麵臨姑射的屠刀了。

    陸傅先穩著他,讓他安心,可姑射的屠刀先來了。

    魔修明白,如果不抓住這最後一線生機,他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卓越的勳績固然可貴,可生命才是最無價的啊。

    況且,他一個修煉了魔修功法的人,修仙界就真的容得下他嗎?

    死亡即將降臨的這一刻,那些長久以來不願麵對的問題忽然清清楚楚的擺在了魔修的麵前。

    陸傅先讓他做的並不多,隻不過是讓他將姑射妻子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並且給了他一塊可以追蹤的玉佩。他小心翼翼的將風聲放出去,又通過別人將玉佩獻出去,一番周折之後,神不知鬼不覺的,人人都知道姑射的妻子被魔修害死了,卻沒人知道,真正害死她的儈子手,其實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掌門人。

    為了取信,魔修甚至將過往作為暗線的那些年,被授命做下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飛快的說了出來,生怕晚了,就再也沒有說的機會了。

    後麵魔修說了什麽,卻沒人去關注了,隻放任他一個人顧我的說著。

    藺伏元沉浸在那個可怕的消息裏。

    薑生生捏緊了拳頭,終於發聲質問道:“陸掌門為何要殺害兩個無辜的女子?”

    他特意強調了是兩個。

    人人都知道姑射的妻子死了,可卻很少有人記得,另一個無辜的女人也慘死在那場無妄之災裏。

    他並不是埋怨姑射妻子的名頭太過,將徐白芷的名字淹沒。

    他隻是覺得,徐白芷不該被遺忘。

    在那場禍事裏,不僅僅隻有姑射受到了傷痛,他也是。

    並且,他在同一時間失去了這一生裏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他決定要共度一生並努力要求娶的未來妻子,和他含辛茹苦養育了十八年的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裏,悄無聲息的死去。

    他在那片焦土上守候了整整一年,可是那又有什麽用?

    焦黑的土地上重新冒出了鮮嫩的綠芽,可是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他愛得不夠深,並不代表他痛的不夠狠。

    那些沉積在心底的傷痛,隨著時光的流逝與日俱增。

    最可怕的是,他還從來沒有向那個人說過一句喜歡。

    她守候在他身邊的那些年年歲歲,他當時並不覺得如何,等她走了,他才明白,原來守候是一件那麽痛苦的事。尤其是,守候的是一個已經永遠離去並且絕不會再回來的人。

    當心髒開始疼痛,當大腦開始懷念,當他習慣性的回頭看看那個人的時候,他才恍然明白,也許當她愛著他的時候,他的愛情也在一片沉默裏安靜的開始了。

    原來愛情來的時候,不告訴你它來了,卻會在走的時候告訴你,它曾來過。

    魔修沒有開口,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沒有人會想到,一個高高在上的,看起來光明又正義的掌門人,會對兩個無辜的女人下手。

    魔修沒能明白的事,藺伏元卻很快想明白了。

    他揮劍,在魔修一片喊著“我說的都是真的”的呼聲中,利落的將一個腦袋斬落。

    將長劍收回劍鞘裏,他垂頭,悄然微笑了。

    “你說的當然是真的。可是你害了她也是真的,所有害了她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薑生生抬頭,問道:“你會殺了他嗎?”

    那個他是誰,已毋庸置疑。

    藺伏元嘴角的微笑越變越大,眼角的那抹猩紅漸漸蔓延,將整個眼眸全覆蓋了。

    他捂著臉,笑出聲來,哈哈的笑聲夾著絲絲詭異,將聞著血腥味兒趕來,啄食屍首的黑色鳥兒驚得撲棱起翅膀,流竄而逃。

    “我怎麽會殺他呢?”藺伏元歪著頭,一臉無辜的道:“他是我師兄啊。”

    薑生生緊緊攥起拳頭,即使早有預料,也仍舊忍不住感到憤怒。

    卻聽藺伏元輕聲道:“我要將他在乎的東西統統毀掉。他為的什麽害了玉玉,我便毀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慕名看了人民的名義,感覺我可能從此不愛藍顏愛老頭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