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二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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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溟派。

    藺伏元破門而進, 劍尖寒光閃爍, “唰”地指向陸傅先的脖子, 劍身微微顫動,發出一聲低低的嗡鳴, 仿佛在為主人呼嘯他的怨怒與不滿。

    劍身的寒氣從脖子那裏竄遍全身,陸傅先抬頭看見來人, 微微一怔:“師弟, 這是什麽意思?”

    藺伏元淡淡的望他一眼, 隻說了一句話:“我知道了。”

    甚至連一聲為什麽也不需要問,因為他從知曉真相的那一刻, 便將一切都想透了。這聲知道了,更像是某種宣示。

    陸傅先一瞬間渾身冰涼,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的骨頭一樣, 整個人無力的軟了下來。

    “你……”他張了張嘴, 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知道了。

    知道了什麽,無需在問。在他說出口的那一瞬間, 他心裏一直懸著的巨石轟然落下,將他的心贅得一直往下沉,直沉到無底的深淵去。

    除了那件事,還有什麽事會讓他用劍指著他?

    陸傅先從未覺得自己做錯了,可這一刻,他心裏卻陡然生出一種懼怕來。

    “你殺了我吧,為她報仇。”

    他仰起了脖子,將脆弱的脖頸暴露在鋒利的劍芒下。隨著他仰頭的動作, 雪白的胡須微微抖動,碰到了近在咫尺的劍鋒,簌簌落下幾根銀白的細絲。

    藺伏元垂眼望著落在地上的那幾根纖細的胡須,微微的笑了,那笑容明明美得不可思議,卻因為猩紅的眼眸而生生帶出了幾分邪氣和惡意。

    “不,我不殺你。”他微微抽回劍,篤定道:“殺你報不了仇。”

    陸傅先心頭滯澀,一時啞然。

    藺伏元望著他,微微眯了眯眼,手起劍落,銀光乍現中,陸傅先驚愕的麵容如浮光掠影,在劍身上一閃而過。

    藺伏元收回劍,轉身踏出房門,站在敞開的門口,望著頭頂湛藍的天空,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茫然,卻很快重回堅定。

    “我會奪走你最重要的一切,為她報仇。”

    說完這句話,藺伏元頭也不回的走了。

    在他離開之後,屋內突然響起一聲悶響。

    隨後追來的薑生生恨怒交加的衝入了陸傅先的房間,見了屋內的場景,微微一愣,眼裏恨不得擇人而噬的恨意還沒消退,卻很快哈哈大笑起來。

    “喲,陸掌門,您這是要學著凡界的禿驢們改修佛道了?”薑生生笑得眼淚都要蹦出來了。

    往日裏那個高高在上的陸掌門啊,頹然的坐在房間中間的地麵上,頭頂下巴光溜溜的,整個腦袋像一個雪白的水煮蛋,在他身邊的地板上,落了滿地細碎的銀絲。

    薑生生欣賞了一會兒水煮蛋,循著自己在藺伏元身上留下的印記又追了過去。

    如果隻是殺了陸傅先,多不痛快啊!

    想要報仇,還是得跟著信仰走!

    信仰不愧是信仰,連報仇的手段都那麽的別具一格!

    一開心,薑生生便想到自己在信仰的身上留下追蹤的印記有多麽的大逆不道了。

    但是想想他又覺得安心了。

    畢竟他們倆個現在也算是相依為命了,所以下個小小的追蹤,也不算什麽大問題……吧?

    再說了,信仰對此也沒啥意見啊。

    薑生生一時間隻覺得自己支離破碎的心髒又被信仰的力量小小的治愈了,更是堅定了要一直跟著信仰走的認知。

    雖然他曾經有點責怪信仰沒保護好他的小姑娘,但是看在信仰現在這麽給力的份上,薑生生決定大方的忘記這件事。

    他們兩個,不需要互相責怪,隻需要好好的譴責自己就行了。

    薑生生追啊追啊,每一次都能在屍山血海裏找到藺伏元的影子。

    藺伏元踏著一地鮮血與屍首走來,身上卻永遠幹幹淨淨的,連一絲血跡都沒染上,如果不是他眸中日益濃鬱的血色,和劍身滾滾滴落的血滴,他看起來就像是和這場屠殺毫無關係。

    薑生生見到那麽多的修真者一個個地倒下,心裏更擔心的反而是這些人到底夠不夠殺,萬一有一天,信仰殺完了所有人,那該怎麽辦?

    哦!也隻有在殺人的時候,信仰才顯得不那麽讓人心疼。

    每每看見藺伏元孤寂的身影,薑生生就一陣陣的心疼,還期待修真界能有幾個有用的人,在信仰手底下多過幾招,讓信仰打得痛快點。

    畢竟每天砍白菜的生活雖然簡單,但是這麽沒難度,也會讓人感到無趣的好嗎。

    每次覺得不開心了,薑生生就跑回去看看秋溟派裏的水煮蛋。

    水煮蛋也是夠厲害的,為了保住秋溟派的弟子,竟將弟子們統統趕走了,現在偌大的秋溟派裏,剩下的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

    每一次薑生生來,便如入無人之境,來去十分自由。

    水煮蛋上麵的褶子越來越多,薑生生每一次看了都苦心竭力的想給長多了褶子的水煮蛋重新起個名字,但思來想去都覺得還是水煮蛋這個名字更勝一籌,隻能無奈的放棄了。

    修仙界裏越來越荒涼了,好多修仙者摸準了藺伏元殺人的規律,包袱款款的跑到凡界逃難去了。

    薑生生見了,便當成笑話說給藺伏元聽。

    藺伏元從來不置一詞。

    終於有一次,薑生生迎接著藺伏元從屍山血海之中出來,藺伏元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我要走了。”

    他該報的仇,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報了。

    薑生生不明所以,“去哪兒呀?我收拾好東西和你一塊走。”

    藺伏元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她不會回來了,我要去找她。”

    薑生生想了很久,都沒明白這話的意思,看著目光悠遠的望向遠方的信仰,仗著自己這些日子陪在信仰身邊的功勞,他大著膽子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藺伏元抿了抿唇,微微的笑了。

    薑生生忽然發覺信仰這個笑容不同於以往的陰翳和邪惡,隻有一片純粹和幹淨,就仿佛是,那些變故還沒發生的日子,他衝著他們家小姑娘笑著的模樣。

    如果不是他的眼裏仍舊一片猩紅,薑生生甚至會以為,一切變故真的都還沒有發生過。

    藺伏元恍然想起初見那日的情景,她朝自己走來,義無反顧的站在自己身前,為自己趕走了一群不軌之徒。

    他明明不需要這樣的保護,可那一刻,心髒卻不可抑製的動了一下。

    他跟她走,給了她他在這人世的第一個笑容,感覺到她驚豔的眼神,心裏便不由自主的產生一股愉悅之感。

    他見到她和薑生生相處時的場景,第一次體會到嫉妒的滋味。

    薑生生想要偷走她,他心慌意亂的去追,那是他第一次那麽慌亂,明明他比薑生生厲害那麽多,卻還是害怕自己追不到,薑生生就帶著她消失不見了。

    他把她搶回來,帶回自己的洞府,還特意又跑到凡界,將她送給自己的東西統統給帶了回來。

    她送給他的每一樣東西,他都細心的收藏著。

    那都是他的寶貝。

    隻有一件東西,她送給他了,他開心又難過。

    那是她留給他最珍貴的東西——一座他可以以丈夫的名義鐫刻的牌位。

    他明明那麽小心了,甚至每夜裏摟著她都不敢輕舉妄動,就是希望她能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可因著他,她甚至連最美好的年華都沒活過。

    他想要為來世的她開辟一個幹淨的世界,可無論是哪裏,他都越來越不喜歡。

    這樣的世界,連他自己都厭惡,她又怎麽會喜歡?

    於是他終於明白:

    不論他殺多少人,用什麽手段為她報仇。

    那年桃粉漫天的春日,沒法再回去呀。

    既然如此,不如便離開這個討厭的世界,去找她吧。

    ……

    藺伏元望著這個追在自己身邊,雖然沉默,卻給了他無聲陪伴的男人,伸出手,輕輕地抱了抱他。

    那擁抱很短,一觸即離,薑生生甚至都沒法分清那到底隻是自己太過虔誠,所以幻想出的一個短暫的夢,還是信仰真的大發慈悲的抱了他。

    薑生生被一個擁抱弄得恍恍惚惚,卻忽然聽見他喃喃道:“這個世界太髒了,玉玉一定不願意來。”

    所以,他要去找她了。

    這是薑生生和他的信仰最後一次的對話,從那以後,薑生生踏遍了整個修真界,卻再也沒能找到那個和自己一樣孤苦伶仃的男人。

    到最後,薑生生不得不哭唧唧的承認了一個事實,在他最愛的兩個女人走了之後,他的信仰也拋棄了他。

    或許,也不能算是拋棄。

    最後那一次見麵,信仰應該是在和他道別吧。

    這麽一想,還是好想要再和信仰擁抱一次哦嚶嚶嚶……

    很多年後,修真界再次繁榮起來。

    薑生生這時候也變得很厲害很厲害了,他還換了個名字,叫薑白。

    薑生生一直認為自己的名字不夠陽剛,而且作為曾經跟在信仰後麵跑的小狗腿兒,他這個一點兒都不陽剛的名字簡直算是高高刻在修真界的惡人榜上了。所以薑生生給自己改了個陽剛的名字,叫薑白。

    薑白現在一點兒都不愛哭了,也不愛看戲本子,更不會去逛戲樓子,雖然修真界根本就沒有戲樓子戲本子,大家都忙著修煉……

    但總的來說,薑白覺得自己成熟了,也穩重了,變成了一個一看就很有信服力的男人,尤其是冷著臉不說話的時候,形象不要太高大!

    簡直就是姑射第二!

    為了讓自己更往信仰那裏靠一點兒,薑白還入了一個大門派,當上了掛名的長老,從此便有了自己的山頭,也有了給別人當靠山的機會,隻差迎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了。

    很快,薑白收了一個女徒弟,他的白富美也有了。

    隻是好幾次,薑白望著溫柔乖巧的小徒弟,都恍惚覺得,咦,徒弟跟徐白芷好像啊。

    不僅僅長得像,性格也像。

    作者有話要說:  還差一章徐白芷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