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三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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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揚歡快的結婚進行曲奏響, 一對新人在熱鬧的祝福聲中完成了婚禮。
曲終人散,婚宴結束之後,留下的是滿地的冷清和寂寥。
吱吱今年二十五歲, 這不是她參加的第一場婚禮, 卻是她最不想參加的一場婚禮。
她最親愛的姐姐在這一天, 嫁人了。
從此往後,再也不能和她在一個戶口本上了。
以後,她會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家人。
吱吱覺得自己似乎被拋棄了, 她想過要阻撓,甚至在兩個人交換結婚戒指的時候,她都想著要衝過去阻止兩個人,可最終,她隻是沉默著,無力的放棄了。
“你沒事吧?”
路寧是知道吱吱對她姐姐有多偏執的, 一直擔心她會情緒崩潰,好容易撐過了一整場婚宴,這會兒既放下了心,也覺得不安。
吱吱這個姑娘, 打從十幾歲的時候, 就恨不得能做她姐姐的騎士, 將她姐姐密不透風的保護起來。如今她姐姐嫁人了,從她畫下的保護圈裏遠遠地走出去,她心裏一定不好受。
她啊, 看起來乖巧又可人,但從來都是執拗而又自以為是的。
明明自己都是個柔軟的小姑娘,卻偏偏想要去保護另一個人。
即使那個人生活的安逸而又快樂,她也自以為是的將一切不確定因素驅逐。
有時候,路寧都分不清楚這到底是保護,還是一種披了假皮的豢養。
吱吱收斂了眼底波動的情緒,扭過頭,看見路寧麵上真切的擔憂,搖了搖頭:“我沒事。”
路寧見她神情平靜,心底略安,爽朗笑道:“沒事就好。”
吱吱開口正欲說些什麽,抬眼卻越過路寧看見他身後正疾步走過來的人,神情微微一變,衝路寧道:“咱們走吧。”說完轉身邁步便走。
路寧點頭,正要走,卻聽身後有人在喊吱吱的名字。
一回頭,原來是吱吱的父親,申由之。
路寧腳步一頓,轉回身來,打個招呼,喚道:“申叔叔。”
申由之點點頭,顯然是並不清楚他的名字,模棱兩可的說了句:“你好。”而後揚聲,急急地叫道:“吱吱!”
吱吱本來已經走出很遠,回頭看見路寧停下腳步,和申由之站在了一起,不由微惱,卻也隻好又退了回去。
“什麽事?”
她的語氣不太好,神情也很冷淡,對待親生父親的態度,簡直連個陌生人也不如。
申由之麵容滄桑,鬢角微白,衣著雖體麵,卻掩不住老態,年輕時候的俊秀和帥氣已經被歲月摧磨的千瘡百孔,整個人老且瘦,想來這些年過得著實不太好。
他略有些渾濁的眼眸動了動,嗓音低沉中帶著絲絲喑啞,呐呐道:“你最近好嗎?”
吱吱避而不答,有些不耐煩的問道:“到底什麽事兒?不說我就走了。”
她皺著眉,側臉瞪了路寧一眼,要不是他,她怎麽會被絆在這裏?
路寧心虛的摸了摸鼻子,畢竟是她的父親,即使明知道關係不好,他也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啊。
申由之搓了搓手指,有些訕訕的請求道:“吱吱,你阿姨知道錯了,你就放過她吧?”
吱吱眉梢一挑,“放過?”她輕笑一聲:“說的倒好聽,她怎麽不肯放過我呀?”
申由之麵帶愧疚,歎了口氣,聲音幹澀的說:“這件事的確是她做錯了,可你不是什麽事兒也沒有嗎?她年紀也不小了,就看在我的麵子上,放過她吧。”
吱吱麵色絲毫未變,倒是路寧表情難看。
什麽叫你什麽事兒也沒有?
沒有受到實質的傷害,並不代表事情就沒有發生過。
即使是迫害未遂,那也改變不了迫害的事實。
若不是吱吱自己事先有防備,已經著了道,她這會兒又該求誰放過她呢?
路寧移步將吱吱攔在身後,麵色堅定:“這您就錯了。阿姨年紀那麽大,閱曆也不少了,怎麽都比我們年輕人明事理,會不知道她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嗎?現在知道錯了,早幹嘛去了?不過是幾項教唆他人犯罪未遂的罪名,即使被判,也不會關多久的,您和阿姨還年輕,等日後阿姨出來,仍舊能夠一家團聚。”
申由之表情一變,聲音也不禁拔高了些:“你是誰?我要和我的女兒說話,請你走開。”
吱吱冷不丁的開口,“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這一點上,我是絕對不會變的。另外,我一直都沒否認過我是你的女兒這個事實,但是我想告訴你,”吱吱從路寧身後走出來,直視著申由之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以有你這個父親為恥,終生如此。”
“今天,要不是怕姐姐被人嘲笑是個沒父親的人,我才不會同意邀請你來,你簡直是我們洗也洗不掉的汙點。”
見到申由之顫抖著嘴唇,吱吱微微一笑,補充道:“日後,你沒經濟能力了,我每個月都會定時給你打贍養費,應給的一分不少,但是多的,也一分沒有。”
“另外,”她微微壓低了聲音,提醒道:“當年的那份視頻你沒忘吧,若是不想晚節不保,可不要輕舉妄動喲~”
說完,她看也不看申由之難看的表情,拉著路寧,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隻留下身形微微佝僂的申由之站在原地,麵露後悔,空歎一聲:“造孽啊!”
“對不起。”
走出酒店,路寧有些愧疚的道歉。
即使早知道父女倆感情不和,但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情況。
或者,其實曾隱約有些猜想,但沒想到真相竟會這般殘酷。
現在的妻子迫害前妻的女兒,做父親的居然能理所當然的說出因為你沒事,所以希望你能放過凶手的話來。
吱吱搖頭,神色冷清:“不用說對不起。”
她扭頭問他,“有煙嗎?”
路寧愣了一下,點頭說:“有。”然後從身上掏出一包煙。
吱吱直接撈過一整包煙,從裏麵抽出一根,夾在指尖,說:“火。”
路寧從善如流的為她點火。
吱吱吸了口煙,一陣吞雲吐霧,精致美麗的麵容在搖曳的縷縷青煙中漸漸模糊。
路寧見她吸煙的熟練樣子,有些驚訝:“你會抽煙?”
吱吱將嘴裏冒出來的白色煙霧吐在他臉上,輕輕笑了:“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會了嗎?我隻是不抽而已,並不代表我不會。”
路寧訕訕的“哦”了一聲,說:“沒見過你抽。”
吱吱沒說話,隻是抽煙,一直到煙快燃盡,有人過來提醒,說這裏禁止抽煙。
兩個人愣了一下,順著來人手指的方向,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掛了塊禁止抽煙的牌子,隻是角度問題,剛剛沒注意到。
吱吱道了歉,在旁邊的垃圾桶那兒熄了煙,將煙蒂扔進垃圾桶。
然後她問路寧:“喝酒嗎?”
天已經很黑了,路邊昏黃的燈光打在臉上,忽明忽暗的,總是有半張臉會隱在陰影裏。
路寧說:“喝啊,當然喝,一醉方休。”
吱吱撩了撩頭發,朝他拋了個眉眼,風情萬種的笑了,說:“去文苑吧,我偷偷藏了好多酒。”
路寧點頭說好。
文苑是吱吱自己買的房子,隻有她和路寧知道,算是兩個人的一個秘密基地,隻不過兩個人在這裏,主客太過分明,路寧既沒有這裏的鑰匙,也不能留宿,通常都是來去匆匆的,是一個真正的客人。
兩個人進了門,吱吱彎腰嫻熟的摸出拖鞋的空檔,路寧在門邊的牆上找到了開光,按下去,“啪”一聲,霎時間燈火通明。
換好鞋,吱吱將包隨意的扔在櫃子上,從酒櫃裏取出幾瓶酒,拿了兩個玻璃杯,咕嘟嘟倒上酒,將盛著滿滿一杯透明酒液的杯子推給路寧:“喏,不醉不歸。”
她說完,自己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份,仰頭大口大口的喝,好像喝的不是酒,而是用來解渴的白水。
路寧陪著她喝了兩杯。
吱吱酒量其實並不太好,幾杯酒下肚,已見醉意。
路寧說:“吱吱,別喝了,來聊聊天吧。”
吱吱臉蛋酡紅,眼神透出些茫然來:“聊什麽?”
路寧看出她的不開心,卻分不清她是因為什麽不開心,因為她姐姐結婚了,還是因為先前她父親的突兀請求,或者說,兩者皆有?
指尖摩挲著玻璃杯壁,路寧抬眼,眼神清明,說:“聊聊你不開心的事吧。”
他知道,隻有喝醉了的時候,吱吱的狀態是最放鬆的,雖然仍舊有所防備,但也許她會說也不一定。
她防備心很重,卻很信任他,他從來都明白這一點。
吱吱歪了歪頭,眼神有些空茫,酒精讓她的神經放鬆下來,卻也讓她的反應變得緩慢而遲鈍。
“不開心的……”
她咬著手指頭,神色天真,像個孩子似的。
“不開心的事啊,可多啦!”
吱吱張開手臂,比了個多的姿勢。
路寧慢慢的引導著她,他其實明白自己不該乘著她喝醉,用她最自己的信任,去探究她心裏的秘密,可是機會太難得,他舍不得錯過這種可以了解她的機會。
即使這樣看起來很卑鄙。
“比如說呢?”
“比如啊……”吱吱天真懵懂的表情垮下來,突然就哭了,眼淚從眼眶裏往外湧,像是流不盡的溪水。
她委屈的申訴:“他騙我……他們都騙我,都要來害我!”
路寧心間一跳,見她神色有些癲狂,連忙輕聲哄道:“沒事了,現在吱吱安全了,沒有人能傷害吱吱了。”
吱吱情緒稍定,抿著唇笑了:“對,沒人能傷害我了,姐姐會保護我的!還會保護我的……”
她說完,垂著腦袋,在自己的肚子上瞅來瞅去,驚疑不定的問:“咦?我的孩子呢?孩子呢?”她抬眼,目光慌亂的尋找,沒找到,最終將目光落到路寧身上,抱著平坦的肚子,可憐巴巴的問他:“我的孩子呢?孩子不見了,沒有了……”
路寧喚她的名字:“吱吱,吱吱,別哭了,你沒有孩子,你醉了,說胡話了。”
吱吱尖叫道:“我有的,有的!”
“姐姐,姐姐……”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停頓了兩秒鍾之後,開始一遍遍的叫姐姐,喊:“姐姐,你跟他說,我有的……”
她叫了半天,沒聽到回應,忽然靜下來,小聲的說:“沒有了……”
“孩子沒有了,姐姐也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
她燦爛的笑起來,指著自己,像是得意:“我也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為什麽要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