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探井底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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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防盜章, 誓死捍衛正版。誰說中國隻能抄襲?原創加油!  轉眼十七年過去, 1925年冬天的北京城, 天還是黑得那麽早, 西洋鍾才八點, 前門大街上的店便各個熄了燈關了門,隻有大柵欄的同仁堂藥店留了一盞燈, 給晚上看急病、抓藥的。

    大街這頭的高家飯館也關了門, 店裏點了一盞洋油燈,高家飯館的少主人高良薑,坐在桌子邊歎氣,點了點這個月的進賬, 對桌子那邊的一老頭道:“姥爺!如今這世道,飯館這生意是真做不下去了,您看,要不我把這店……”

    “你小子想都別想!”那吉一拍桌子,聲如雷響。

    “您嚇我一跳!不賣就不賣吧, 您這大嗓門……姥爺, 你看這世道兵荒馬亂的, 我高家這麽好的門臉位置, 一月連三十個大元都賺不回來。這個月發不出工資, 廚子都跑了,如今裏裏外外跑堂炒菜算賬的都是外孫兒。我又不是三頭六臂的哪吒, 忙不過來。”高良薑牙花子都疼, 眼珠子一轉, 嬉皮笑臉又道:“姥爺,要不然讓表妹她們來幫幫忙?”

    那吉他斜了外孫一眼,他這外孫看上去真是人模狗樣,一頭短發梳得油光鋥亮,比新官府裏那些假洋鬼子還精神三分,鼻子隨了那家,又高又挺,眼睛隨了高家,眉骨挺,大雙眼皮,眼眸子在油燈光下跟大貓眼兒石似的閃著光,一看就是個禍殃子。還好家裏幾個姑娘知道良薑的身份,不然早就被騙了心去。

    兩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吉道:“你表妹們一個個都大了,要嫁人了,得在家裏幫襯著,繡個嫁妝啥的,你這裏連工錢都發不出來,就別禍害她們了。唉,要不是當初……你這好好的大姑娘又何必扮成個野小子,也該留一頭長頭發,找個好人家,說不定姥爺曾外孫都抱上了。”那吉歎著氣,看著眼前跟男兒一般的外孫女,心中百感交集。

    “你娘先走了,你爹也一拍屁股也走了,家底空了,老四合院賣了,隻留下這一套不能動的店麵給你,這都什麽事兒啊,唉……薑兒,你這以後……唉……”

    一句話歎了三回氣,高良薑知道姥爺是真心疼自己,怕他難過,連忙安慰道:“姥爺,我這不馬上就十八了嗎?那不是大師說了嘛,等外孫兒十八歲以後,啥都會好起來的。”

    那吉深吸一口水煙,半晌慢悠悠吐出來,無奈道:“薑兒,把這店封了,暫且擱下它,你還跟我住西直門外去。”

    高良薑一心想要把飯館賣了,聽不進那吉的話,口道:“姥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還能住姥爺家裏 ,姐姐妹妹們都大了,家裏也住不下,不成。”

    爺孫倆爭論了小半天,最後各退了一步,飯店能開多久算多久,隻等十個月後,高良薑滿了十八歲,這飯館是去是留,全憑她的主意。外麵月亮高了,那吉不便多留,高良薑送他到了街口,那吉堅持不讓再送,拍著胸脯說自己硬朗得很,雄赳赳氣昂昂走了。高良薑抱著胳膊笑他,直到再看不見姥爺的背影,才轉身邁著長腿回去。

    那吉走在空曠的大道上,道邊有煤油路燈,天上有一輪滿月,路上的板磚,路邊人家的台階,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吉低頭想事兒,一人影跟他一擦肩膀走了過去,老爺子嚇了一跳,這誰啊,走路跟山貓似的悄無聲響,回頭仔細一瞧,那人一身僧衣,是個出家人,瞧著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可想來想去,又想不起是誰。老爺子心下納悶往前走,出了西直門,都快到家了,來一人給他攔下了,老爺子到底是沒能回到家中。

    且說回那步履匆匆的出家人,此人腳步極快,這會兒已經站在了前門大街高家飯官的外麵,拿手拍門。

    屋裏頭高良薑還沒歇下,正收拾桌椅,聽到有人敲門,高喊道:“打烊了,您明兒個早來。”高良薑自小被當做男兒養著,又習得一身打熬筋骨的武功,平時裝作男兒粗著嗓音說話,別人倒也沒懷疑她是個女兒身,隻說高家小掌櫃,嗓子清亮,若進了梨園,幾十年後,說不定也是個大家。她這嗓子一喊,又高又亮,門外不可能沒聽到。

    可那敲門聲還在,高良薑心說,也不怪人家,哪有飯館這個點兒就關門的呢,怪就怪她經營不利,想著兩三步走過去,開門給人解釋。門一開,就見一高大人影站在門口,高良薑本身長得就高,此人比她竟還高了半頭。天上大月亮照著,來人背對著月亮,看不清臉,高良薑開口要說話,這人擠過高良薑,裹著一股寒風,一頭鑽進了店裏。他搓著手跺著腳,嚷嚷道:“這天兒真是凍得掉耳朵,店家,快給小僧來一碗素湯麵。”

    是個年輕和尚,穿著 半新不舊的僧衣,頭上連個帽子都沒有,耳朵凍得通紅。高良薑見對方是個出家人,倒了口熱茶給他,抱歉道:“這位法師,店裏打烊了,素湯麵沒有。”高家飯館今兒一天都沒來客人,灶膛裏早就涼了。

    和尚很看得開,忙道:“素湯麵沒有,你來點兒肉湯麵也成。”

    嗬,合著是個假和尚,瞧著這窮酸的樣子,估計也沒錢吃飯。高良薑把人往外推,口道:“走走走,我店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您另找別家吧。”

    和尚抓著桌子不肯走,他力氣倒也大,高良薑竟然沒推得動他。和尚一屁.股坐在木板凳上,說什麽都不走,口中嚷嚷道:“小僧不是白吃你家的,你給我一口熱湯飯,小僧便還你一個大恩情。”

    高良薑笑了,一挑眉毛,道:“假和尚,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眼看要凍死,怎麽還要給我一個大恩情?你要怎麽還我?”

    和尚撇了她一眼,估計對那句“花和尚”很是不滿,思量了一會兒,道:“雖說天機不可泄露,但如今為了一口飯,小僧便給你泄露一絲。掌櫃的,小僧實在是冷得不行,你快去整點兒吃的,小僧邊吃邊跟你說。”

    高良薑心中好奇,倒想聽聽這和尚要編個什麽理由。廚房間就在一邊,晚上姥爺來了,高良薑買了兩醬蹄子,兩人忙著談事兒,食不知味,隻吃了一個,高良薑把另一蹄子放盤子裏,要試試外麵那位,到底是不是假和尚。鍋裏還剩了三個饅頭,又倒了一碗熱水,高良薑把這些都給端了上來。

    和尚一見,眼冒精光,拿起饅頭就著醬蹄子,狼吞虎咽,十幾年沒吃飯一樣。風卷殘雲般吃完,和尚意猶未盡,眼巴巴往廚房看。高良薑心說,上當了,這位真是吃肉的花和尚,敲敲桌子邊,道:“不給你多算,寒冬年末的,你給三個大子兒①就成。”

    和尚點點頭,正色看著高良薑的臉,道:“難得遇上你這樣好心的掌櫃,小僧必得報答你。剛剛那話沒忘吧?記住了,你明晚此時,便有大吉大凶之事上門,有血光之災!”和尚從懷裏掏出一張還熱乎的小紙頭,放在桌上,“莫慌,小僧給你一張護身符,保你平安一夜。”說罷拍拍衣裳,要往樓上走。

    高良薑瞥一眼那褪了色的三角護身紙符,站起身拽住了和尚的後衣領,把人從樓梯上拽下來,連推帶搡把人往門外推,去你的吧,騙吃騙喝不夠,還要騙住,癡心妄想!

    和尚被關在了門外,嘴裏還在嚷嚷:“小子,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等著吧,你把爺我趕走了,明晚有你好受的,你給爺等著!”

    高良薑隨他嚷嚷,自己收拾了桌椅板凳,吹吸了燈,邁步往樓上去。那三角紙符別看破舊,墊桌角還真合適,很穩當。

    和尚聽見裏麵聲音沒了,大喊一聲:“小子,別怪爺爺沒提醒你,爺爺就在門頭溝潭拓寺裏呆著,等你上門來求!”說罷耳朵貼著門聽。

    “咚”地一聲,似乎是板凳砸在了門上,和尚嚇了一跳,哈氣搓手,不再糾纏,大步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個大晴天,太陽還沒出來,東方的天空一片嫣紅,頭頂的天瓦藍瓦藍,又高又遠。高良薑一身短打扮,把胸束緊了,下了樓梯進後院,先原地跑了十來圈,跑到渾身都是熱汗,拎起一根短棍,衝刺格擋,舞得殺氣虎虎。練完了拳腳,全身的筋肉都醒了過來,她盤腿坐下,凝神聚氣,這不是什麽話本故事裏的內功心法,純粹是她自己體會到的一套凝神的法子,將所有的心思匯聚靈台,不受外界幹擾,不任思緒亂飛。最開始,周圍有些風吹草動還能影響她的思緒,如今十幾年練下來,便是置身鬧市之中,她也能迅速沉心靜氣。

    每日例行的這一套練完了,高良薑睜開了眼睛,感覺到似乎是有人在看她。順著感覺看過去,王家小媳婦在窗子後麵露著半張臉。高良薑衝她笑笑,王家那小媳婦趕緊低頭,把窗子關上了。

    高良薑歎氣,以後還得再早點。如今,這可不再是自家的院子,這是別人家的。四年前她爹重病在身,為了治病,花盡了家財,這祖傳的四合院也被賣給了王家換錢,誰料,爹的病不僅沒見好,反而更差了,一天不如一天。本來說要把前麵的店也賣了,換錢治病,她爹是死活不肯,半夜拖著重病的身子,死在了院子裏。不知爹到底是一心求死,還是想去前麵的飯館再找些什麽。

    高良薑看著眼前兩層的高家飯館,實在是容不下它。

    正愁呢,小薊回來了,一聽說要寫字,挽著袖子就上來了。筆舔飽了墨,揮毫而就,把高良薑那套大白話都變成了錦繡文章,“貴貓王親啟。今在下有一難事,望陛下不吝相幫。外祖垂垂老矣,家有妻兒,然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