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回:守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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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紅見狀輕笑一聲,那笑聲裏聽不出是讚歎還是別的什麽、
    “梧小姐的運氣,向來很不錯啊。”她拖長了調子,“18點……一個很保守又安全的數字。您可以就此停手,穩坐釣魚台。當然……您也可以大膽選擇分牌。畢竟,兩張9,和兩張10點牌,在分牌規則裏,效果是一樣的。”
    分牌,意味著加注,意味著將風險與潛在的收益同時放大。梧惠的心髒怦怦直跳,她下意識地看向莫惟明。
    莫惟明麵無表情,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兩張明牌。實在算不上樂觀,3和4,加起來才7點……是桌上目前最小的牌麵了。然而對於梧惠的眼神求助,他並未提供任何明顯的暗示。沒有點頭,沒有口型,沒有表情。
    但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直覺告訴了梧惠——如果是莫惟明,會勸她分牌。他需要她將賭注擴大,增加他們這一邊的籌碼量和可能性。同時,他也必須盡可能讓自己獲得勝利,而不能指望梧惠一人。
    “分牌。”
    梧惠聽到自己的聲音,看到自己的手,推出了代表100銀元的籌碼。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令人感到震驚的是,九方澤在為分牌補牌時,竟然得到了一張Ace。這意味著他僅憑名牌就達成了21點。盡管其他任何人都不動聲色,但梧惠心裏明白,每個人的心理壓力都高了不少。她隻能不斷勸自己,還有機會。輸贏並不重要……至少不“那麽的”重要。
    之後的一輪裏,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要了牌——除了阿德勒。
    然後是第二輪、第三輪……有人陸陸續續地停牌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真可怕啊,梧惠在心暗想。每個人,都麵無表情,沒有透露出任何情緒和信息。這就是所謂“撲克臉”的含義嗎?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隻覺得很僵硬,僵硬到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
    現在,她的兩套牌麵是這樣的:第一套,由9和3兩張明牌構成,以及一張暗牌。
    梧惠很清楚是什麽——又是一張3。
    15點,必須要牌,否則不符合停牌條件。還好,空間算得上大,她應該再賭一把。那麽另一套牌呢?公開的是一張9,和一張4。
    而暗牌是8。
    已經很不錯了……竟然湊出了一套21點,絕對可以從莊家處贏到錢。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套牌已經和九方澤的其中一套牌勢均力敵了。
    梧惠不明白他的用意,因為,他若不想在今日發言,是可以將A視為1點,從而繼續要牌,這是一種選擇做輸家的戰略。但他沒有……梧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敢大意,隻覺得似乎在某些方麵應證了莫惟明的那句話。
    我們沒有朋友。
    梧惠為第一套牌要了一張牌。
    接著,莫惟明又要了一張。
    梧惠暗想:難道說,他也一直拿到很小的數字,才一直在要牌嗎……
    九方澤已經停牌了。他的麵前,有一套公開的q與10,還有一套加起來是15的明牌,另一張暗牌數額不明,但他並沒有繼續加牌。
    而梧惠為自己要來的牌是……
    ……又是3?開什麽玩笑?
    18點——這不就回到了一開始的局麵嗎?又是一個讓人猶豫不決的數額。梧惠用盡全力控製自己的表情,生怕又讓殷紅說了什麽閑話。雖然這種情況可以停牌了,但她實在感到一種微妙的不甘。
    梧惠咬了咬牙,又要了一張牌。這個時候,玩家們的目光已經頻頻掃向她的麵前。
    梧惠做了一個深呼吸,看了一眼新的牌麵。
    2。
    ……先是一張明牌的3,然後是連續兩張3,繼而是2。
    這就是概率學嗎?真有意思。她竟感到一種恐怖的愉悅。
    ……賭博就是這樣一回事嗎。
    真是太可怕了。
    她竟然有種預感,她若繼續要牌,能在這種情況下得到一張A。很接近了,不是嗎?說不定真的有人從中作梗,就是為了將她也推到前幾名來。至於圖什麽,梧惠沒法兒細想。畢竟她也不知道,做局的人要把九方澤推到前麵做什麽。
    為了防止算牌,黑傑克的牌混了六到八套牌,這意味著還有很多A可以賭……盡管這也意味著,其他更大的數額也更容易出現,以至於將她推至敗局。可是,她一時間居然覺得自己隻能看到那複數個的Ace,而刻意不去注視那龐大的分母。
    冷靜,冷靜……不要停止思考。
    梧惠的視線也掃過眾人,發現其他人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莫惟明。
    他們要牌的頻率算得上是最高的了。
    梧惠的視線掠過殷紅時,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也許這種古怪的勝負欲,並非來源於自身。
    而是她的法器在從中作梗。
    抓住人的求勝心與好奇心,將人的情緒逼到風口浪尖,再施以沉重的打擊。
    這就是“天璿卿”有能力做到的事。
    梧惠猛然清醒過來。
    “停牌。”她說。
    “那麽我再要一張吧。”莫惟明忽然這樣說。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鶯月君”優雅地遞過一張牌,莫惟明揭開看了一角,麵無表情地將它按下去,然後平淡地說:
    “停牌。”
    到了揭曉答案的時刻。
    莊家,天樞卿·阿德勒,明牌A,暗牌8,符合停牌條件,共計18點。
    “所謂見好就收。今天不是我的戰場。”他輕輕一笑。
    閑家,天璿卿·殷紅,明牌由6與7構成,暗牌為7,共計20點。
    “感謝各位抬愛。”她如此說道。
    閑家,玉衡卿·樂正雲霏,明牌由5和6構成,暗牌為2和5,共計17點。
    “運氣不好。”她似是對結果無動於衷。
    閑家,開陽卿·羿暉安,明牌由8與9構成,暗牌為J,共計27點,爆牌。
    “真是不幸啊。”她如此笑著自嘲。
    閑家,開陽卿·羿昭辰,明牌由2和9構成,暗牌為4和4,共計19點。
    “馬馬虎虎吧。”他調整了一下眼鏡。
    閑家,隱元卿·梧惠,分牌。一套明牌由9和4構成,暗牌8,共計21點!
    而另一套牌,由明牌9和3構成,暗牌有兩張3和一張2,共計20點。
    閑家,瑤光卿·莫惟明,名牌由3和4構成,暗牌是6、5、A,以及……
    K?
    共計29點,爆牌。
    莫惟明什麽也沒說,隻是摘下眼鏡,擦了又擦。
    梧惠感覺心口又涼了兩個度。莫惟明拿到A的時候,一定有些驚訝。他必須在19這個數字上做出選擇。最終,他決定大膽地賭一把——但是失敗了。
    梧惠隻覺得後背發冷。因為她很清楚,自己險些就要拿到10個點了。以30點的數字爆牌,這種難堪的場麵真是太諷刺了,她肯定會控製不住臉紅的。
    倒是莫惟明雲淡風輕……說不定他也暗自鬆了口氣,不用取得勝利,在今天說些什麽。
    至於閑家,天權卿·虞穎的代理人,九方澤……
    他自然也有兩套牌。一套是q和A,明牌即為21點;而另一套,是10、7、3。
    共計20點。
    ……真是有勇氣的人!梧惠暗想,如果是自己,在拿到17點時一定已經開始猶豫了。畢竟也算是達到了停牌的條件——不,不對。她立刻回過神,想起自己可是在20點上還在躊躇不決的事。
    天啊,她竟然已經快把上一刻的事忘掉了!
    究竟該說,赤真珠是如此可怕的法器,還是該說……
    賭博就是這樣可怕的事情。
    現在,進行籌碼的結算。莊家阿德勒需要向點數高於他且未爆牌的閑家進行賠付,賠付比例為1:1,即下注額500銀元。但對於九方澤的特殊情況,賠率需要被調整為3:2。殷紅相當熟練地為幾個人計算數據,而梧惠的大腦開始逐漸放空。
    “……天樞卿從輸家獲得籌碼:玉衡卿17點,開陽卿和瑤光卿爆牌,因此三人各向莊家賠付五百。而天樞卿請為我和羿科長賠付五百的籌碼,為梧小姐和九方先生賠付一千的籌碼……恭喜兩位幸運的朋友。”
    莫惟明將籌碼推過去,同時在心中暗自計算著。
    現在,他自己輸掉了今天剛剛獲得的籌碼,算是無浪無波。阿德勒的籌碼應該隻剩下不到兩千五了。羿暉安手中依然沒有籌碼,真是連輸也那麽爽快的隨性的人……雲霏手裏應該有一兩百,也就是說,她隻把今天追加的五百賠了進去。而羿昭辰,不僅保住了今天的籌碼,還從莊家那裏贏得了一倍,現在當有一千。
    因為九方澤的勝利,有特殊的計算方式,他現在手裏的籌碼,比阿德勒還多一點。而梧惠籌碼的持有情況,應當僅次於阿德勒,是第三名……
    “那個……”梧惠終於開口,“那麽今天的贏家是?”
    “很顯然,是九方先生。”殷紅親切地解釋著,“因為天然黑傑克的優勢是很大的。”
    “唔……因為對規則不太熟悉,我都快忘了這回事。也就是說,當他名牌的21點出現時,他就已經成為贏家了嗎?”
    “可以這麽認為。”
    梧惠和莫惟明都看向他,不知道他今天有什麽想說的事。
    不對,也未必。梧惠和莫惟明又看向彼此。說不定,出現21點的局麵,是他自己也沒有料到的。從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在今日發言,所以他希望至少多贏些錢也正常。
    可他一開始不要分牌不就沒事了?
    想不通。
    “我也是按這個鈴就可以了嗎?”九方澤問。
    “當然,請吧。”
    設想中的鈴聲再次響起,和昨天一樣刺耳,讓梧惠又忍不住皺起眉、眯起眼來。很快曲羅生便從門口進來了。他還未靠近牌桌,就提前祝賀道:
    “今天的贏家是九方先生嗎?真是恭喜您了。”
    “為什麽啊?”梧惠忽然站起來,“隔著那麽遠,你就已經看到結果了?”
    “還是說隔牆有耳呢?”九方澤竟也順勢說。
    意識到他們的情緒有些不對,殷紅連忙站起身。她正要說些什麽,卻被坐在原位上的雲霏打斷了:
    “嗯……關於這一點,我倒是要替曲先生打抱不平。盡管我也有些質疑遊戲的公平性,不過我也意識到了——每個人的鈴聲,其實有細微的差別。我想曲先生正是根據鈴聲的頻率與音色的不同,來判斷今天的贏家是哪位朋友的。”
    曲羅生坦然點頭:“正是如此。感謝您為我解圍。現在,我去通知九方先生的搭檔前來,在此期間請各位稍作休息。”
    搭檔?誰?
    算了。馬上就知道了。
    盡管多少有些不甘,依然持懷疑態度的梧惠卻不好再說什麽。這點差別,隻聽兩次她當然聽不出來。如果可以,她很想把每個人的鈴鐺都按上幾次,好好比較一番。但這聲音實在是令人不快,她不想多聽,也不想做出太不禮貌的事來。
    她再看向九方澤,對方平靜的眼眸裏似是也有相似的情緒。
    “……行,我信了。我去洗把臉。”
    說罷,梧惠擦著曲羅生,離開了房門。
    “哎呀,這丫頭,分明贏了錢,卻不高興呢。”
    羿暉安如此打趣,阿德勒和殷紅都笑起來。九方澤也默默起身,向門口走去。大概又隔了十幾秒鍾,莫惟明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說:“我也去洗個手。”
    莫惟明出來後,跟著感覺在附近逛了一陣,果真看到九方澤和梧惠在一個角落等他。那個方向當然和盥洗室毫不相關。
    他剛走過來,梧惠就迫不及待地對他說:
    “九方先生說,昨天,是九爺找他談話……說保他在今天贏。”
    “啊?”莫惟明皺起眉,“你怎麽就答應了?難道有什麽場外局,有人買你贏?”
    “……你想哪兒去了?”梧惠一臉莫名其妙。
    “你覺得他們幹不出這種事?”
    “並非如此。”九方澤解釋道,“我答應,是因為我希望遵守九皇會本來的意義,也就是一開始九爺說的:情報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