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成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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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的山路越發冷寂,加上越向北方,天氣也越發寒冷,一路上,夜錦衣也隻聽到馬車的軲轆轉動聲和車外噠噠的馬蹄聲音。

    “大哥,你在想些什麽?”任子鈺朝手上哈了口氣,將夜錦衣的藥遞給她,卻見夜錦衣看著手裏的劍發呆,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夜錦衣緩過神來,接過藥碗,順口答道:“沒事。”

    她接過藥碗將裏麵的湯藥一口飲盡,之後便抬手輕輕將車上的窗簾拉開一道縫,看著窗外滿目凋零的景象,想著之前在陸家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歎了口氣。

    任子鈺看著夜錦衣,抬手為夜錦衣披好披風,小心翼翼道:“大哥?”

    “嗯。”夜錦衣隻不在意地應了一聲,並未回頭。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任子鈺低著頭,終是忍不住將這個疑問問出口來。

    聞言,夜錦衣詫異地勾頭看著任子鈺,像是不明白任子鈺為什麽突然問出這個奇怪的問題。

    任子鈺皺著眉頭,猶豫道:“你是不是還在因為我當日陷害你的事情生氣,那件事的確是我的錯,你如果生氣,大可說出來,不要這樣——”

    夜錦衣又看向窗外,搖頭道:“大哥沒有生氣,再者,那件事也並非全部怪你。”

    任子鈺搖頭道:“如果不是我,你怎麽會出意外。這些傷,是不是在獄裏添的?”

    說著,任子鈺就握住夜錦衣的手腕,掀開了夜錦衣的袖子,將她晚上的刀疤露了出來。

    夜錦衣看到自己腕上的刀傷,似乎有些失神,半晌,才垂下眸子抬手撫著那條長長的刀口,喃喃道:“是啊,獄裏留的,你若是不說,我都快忘了。”

    她的眸裏突然閃過一絲陰鷙的冷光,因為她想起了自己手腳筋盡斷的那些日子,那時的她與一個殘廢幾乎沒有任何分別。如今,縱使手腳筋已經恢複,但是卻也仍舊給她的身體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傷,她的功夫因著這些傷已變得大不如前。

    也是因此,她想起了給她造成這些傷害的人,但卻不是麵前的任子鈺,而是當時買通獄卒給她下毒的趙淺予。

    她是不相信趙淺予要害死她,衛卿笑自然也不相信,但是現在卻還沒有人將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她必須要回到動靜找到要害她的凶手,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但如果真的是趙淺予下的手,夜錦衣卻又不確定她會不會因為王詵和衛卿笑的緣故放過趙淺予。

    見夜錦衣的眸光冷得可怕,任子鈺便以為是夜錦衣想起以前的事情無法釋懷,便下意識去拔夜錦衣手裏的劍,卻被夜錦衣死死扼住手腕:“你做什麽?”

    任子鈺皺眉道:“大哥的苦因我而起,我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隻能剁下自己一隻手來向大哥贖罪。”

    夜錦衣歎口氣道:“子鈺,我從來沒有怪過你,這傷,也不是因為你得的。”

    任子鈺卻因著這句話流下兩行清淚來,直接撲到夜錦衣懷裏,哽咽道:“大哥,是我不懂事,你原諒我。”

    夜錦衣無奈笑了笑,抬手揉揉任子鈺的發頂,寬慰道:“傻小子,說什麽呢?兄弟兩個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話,男子漢不準哭了。”

    正在這時,坐在車外麵駕車的機杼子聽到裏麵的動靜,突然掀開簾子看著車裏的兩個人,揶揄笑道:“兄友弟恭,兄弟情深,甚好甚好。”

    夜錦衣冷冷地掃了機杼子一眼,冷嘲道:“晚輩自然不敢步前輩的後塵。”

    聞言,機杼子眉心一皺,也沒反駁,直接將車前麵的簾子扯上,安心駕車去了。

    任子鈺這才又問道:“那大哥,剛才是在歎什麽氣?”

    夜錦衣抬手拍拍任子鈺的肩膀,歎道:“隻覺得我認識的這些年紀稍輕的男子,怎麽每個都老成又穩重,每個都是滿懷心事滿腹牽掛,完全不像是他們這個年齡的人。”

    夜錦衣又想起了陸念那個燦爛的笑容,當那種本應該在年輕男子的臉上時常出現的爽朗笑容出現在陸念臉上的時候,夜錦衣的心裏竟是說不出的詫異與心酸。

    因為陸念一直看起來都太過於謹慎小心,又因著老一輩的舊事給了自己太大的壓力,更因為泣血劍帶給他的重責讓他不敢放鬆自己,以至於他有了太深的城府太重的包袱,以至於夜錦衣差點忽略了陸念還在正應該意氣風發的年紀。

    若不是那個笑容提醒她,她就真的要忘記了。

    何止陸念,就連姬陵亦是如此。

    恢複記憶前,他因著記不起以前的事情而對外界的事情格外的敏感格外地脆弱,因此他把自己包在一個繭裏,那樣強烈地排斥著外人的接觸。

    恢複記憶之後,他又因著自己身上背負的仇恨而痛苦,因著與楚雲棠的感情而躊躇不定,是以他變得越發沉默寡言,越發心事重重,越發的不愛笑了。

    夜錦衣是真的不懂,為何自己遇見的這些年輕的男子們,心裏都是這樣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以至於過早地遺失了自己本該有的單純和快樂。她為他們而遺憾,而心疼,但她卻無力改變這一切。

    任子鈺隻當夜錦衣是在拿方才的事情打趣自己,於是便反駁道:“大哥十六歲的時候不也是跟現在一樣,老成又穩重,滿懷心事滿腹牽掛嗎?”

    夜錦衣皺了皺,看向任子鈺,像是有些不相信似的問道:“是嗎?”

    任子鈺點點頭:“是,大哥跟以前一模一樣。”

    夜錦衣聽到這句話,又沉默起來,直接閉上眼睛靠著車廂假寐。

    在她的記憶裏,從她無境山莊的那天起,就處處小心,一則怕自己身份暴露,二則是怕自己做事會有何紕漏。因此,她每天都不得不越發謹小慎微,而且也變得越發不露聲色。她不敢笑更不敢哭,她怕太多的情緒會暴露自己,更怕自己哪天失控做出些什麽錯誤的決定。

    因此,她活的異常疲累。

    有時候,就連靜坐著不動也會耗掉她不少的心力。因為,她的心裏自始至終都懸著一塊大石,稍有不慎,她就會被那塊大石砸的粉身碎骨。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十年來,也從沒有放肆地笑過,放肆地哭過,那種發自內心的燦爛的笑容早已經在十年前就從她的臉上徹底消失了。

    車輪碾壓過幹裂的土地滾滾向前,而他們距離東京也越發近了。

    “快到了吧。”衛卿笑斜倚在冰冷的石榻上,漫不經心地翻著手裏的書卷。

    一旁的德叔將手裏的毯子蓋在衛卿笑的身上,低著頭算了算,道:“約莫還有兩天。”

    衛卿笑將手裏的書啪地一聲合上,翻身坐起來,認真問道:“往年冬天,她都做些什麽?”

    德叔想了想,回道:“主子身子不大好,又怕冷,所以往年冬天主子都待在這裏不出去,大多是看看書,或者去找駙馬下下棋,就連無境山莊的事務也一應交給任二公子和沈淵公子做,若是有是十分緊急的事情,也是莊上派人給主子送過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