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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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可是在找人?”衛卿笑正在人群中越來越焦急的尋找,卻聽到背後陌生的聲音,於是快速轉過身去疑惑地看著出現在身後的神秘女子。

    那女子樣貌嫵媚,但看起來卻帶著端莊穩重的氣質,她身穿著淺紫色的衣裙,身披點綴著玉蘭色花瓣的狐裘披風,笑容清淺地注視著自己。

    見此情景,衛卿笑也隱隱猜到此女的出現與夜錦衣有著什麽關聯,於是,才稍微鬆動眉頭,溫聲道:“姑娘,莫非認識我要找的人?”

    浮香聽到衛卿笑的話,笑道:“倒是有一位姑娘在等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一位姑娘?”聞言,衛卿笑皺住了眉頭,他當然知道除了自己和任嘯決等人,絕不會再有其他不相幹的人知道夜錦衣是個女子的,所以,他認定浮香口中的姑娘並非是夜錦衣。

    於是,他笑著搖了搖頭,道:“多謝姑娘,隻是姑娘口中所說的人並非是在下找的那個那位。”

    “公子還沒有去看,怎麽就知道不是呢?”浮香淡淡笑道,還沒有等衛卿笑回答,就已經轉身緩步沿著她來時的路走去。

    衛卿笑稍作停頓,卻是又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他要自己去見的人更不簡單,而從始至終他覺得隻有夜錦衣這一個人會有這種能耐,於是,他收起手中的骨扇,大步跟在浮香的身後,麵上的焦急之色更甚。

    他不清楚夜錦衣特地將他約出來,卻又要他來找她究竟是何意,他隻是擔心夜錦衣又要用某種看似合情合理的緣由將他拒之門外,他並不想,所以,此時,他又有些緊張與擔心。

    但如果他知道浮香帶自己去見的人的的確確是自己想要見到的夜錦衣,而夜錦衣此時正穿著十年來不曾碰過的女子衣袍安安靜靜地站在河畔的涼亭等他,隻為了告訴他,她已經接受了他,喜歡上了他,他興許就會高興地抓狂。

    夜錦衣坐在涼亭臨河的台階上,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身側的花燈放在水麵上,然後看著它們隨著河水慢慢飄走,她的思緒似乎也慢慢飄走。

    一陣涼風吹過,讓她從久遠的記憶中抽離出來,她抬手攏了攏衣領,朝著自己的掌心嗬了口氣,正打算站起身來看衛卿笑與浮香是否過來,卻在起身的那一刻停住動作。

    也許是此前她沉溺於自己的思緒,興許是周圍煙火的味道有些濃重,也許是河水的聲音太過於清晰,以至於她對周圍出現的一種隱隱熟悉的氣息和動靜竟然一點也沒有覺察。

    等到察覺過來,卻發現有些晚了,因為她此時已經完全不能動彈。

    但夜錦衣沒有半分慌張,她的神情還是如平日裏那般沒有絲毫波瀾,她隻斂了斂冰涼的眸子,淡淡道:“我知道你沒有死。”

    夜錦衣的身後終於傳來很淺很淺的腳步聲,腳步聲雖輕,但卻帶著說不出的壓抑感,沉重感。待到那腳步聲停住,一隻大手也落在夜錦衣的後頸,那隻手冰冷刺骨,讓夜錦衣忽覺得太陽穴猛地刺痛,有些不自覺地吸了口冷氣。

    “你怕我?”熟悉的聲音從夜錦衣的耳後傳來,溫熱的氣息並未讓她覺得舒服,反而讓她的身體越發緊繃,雖然她並不想如此。

    “我們的合作很愉快,所以我不懂,你的突然出現代表著什麽?”夜錦衣錯開他的話題,輕聲道。

    夜錦衣身後的人終於緩步走到夜錦衣跟前,站在夜錦衣下方的台階上,彎腰撫摸著她的臉頰,他的眸光很柔和,柔和地快要化出水來,他的話語很輕柔,像是在春風中輕輕飄落的一支羽毛:“我隻是想起,十三年前的那個冬天,發生了一件事情。那應該是我和你從認識起印象最深刻的第一件事情,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忘記。”

    夜錦衣抬眸看著麵前的人,麵前這個本應該早早地同自己成親,與自己一起有兒女承歡,但如今卻與自己越走越遠的男人,他明明是姓楚的,可是無論如何,夜錦衣都無法狠下心去除掉他。

    原因,或許,就是那件事,那件久遠的,本應該被他們遺忘,可是無論如何被無法被遺忘的事情。

    夜錦衣不願意去想那件事情,所以她閉上眼睛,略帶頹然道:“我不記得了。”

    楚修翳突然笑了,他的笑容頹然又狂熱,讓人有些無所適從,他的眼神痛苦而冰涼,但撫摸著夜錦衣臉頰的動作卻依舊無比輕柔,像是撫摸著自己此生唯一的摯寶。

    “你怎麽會忘記呢?在那件事情之前,你從來都對我不屑一顧,甚至在我苦苦哀求你陪著我的時候,你心裏記掛的竟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楚修翳冷笑一聲,他不想記起來,但偏偏因此此前楚鍾嶽對自己的趕盡殺絕,將那些塵封的記憶一一打開,讓他連最起碼的冷靜理智都做不到,他猛地盯緊夜錦衣,聲音急促道,“可是在那件事情之後,你說你喜歡我,你會永遠陪著我,就算全世界就放棄我,你也會陪著我!”

    他的情緒明顯太過激動了,聲音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泄而變得顫抖。

    “是,我說過。”夜錦衣像是不打算再逃避這個問題,她猛地睜開眼睛,也同樣緊緊盯著楚修翳發紅的眼睛,她似乎也不再向平日那般從容,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急促的感覺。她知道楚修翳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些,她知道以往的痛苦已經將他逼到了快無法退卻的地步,所以她看到楚修翳此番情狀,隻是想流淚,想很久很久之前那樣抱著楚修翳流淚,但是她不能,她再也不能。

    楚修翳輕笑道:“所以你說的那些話隻是因為同情我,你說要嫁給我也隻是同情我。因為你知道我不是楚家的兒子,我是一個不知道親爹是誰的野種,我母親甚至被他的丈夫楚鍾嶽活活掐死,我在自己的仇人身邊活了這麽多年,我叫自己的仇人叫爹叫了這麽多年。全是因為你知道了這些,所以你才要跟我在一起,你從沒愛過我,你隻是在同情我,你隻是在同情我,是不是?”

    夜錦衣沒有回答,她隻是在流淚,她隻是不住地流淚,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為眼前的這個人流淚,已經不會再為眼前的這個人心疼。

    可是,事實證明,人很多時候的感覺都是錯誤的。

    當她聽到楚修翳隻是用一種淡淡的自嘲的語氣說出這些埋藏心底多年的痛苦時,她的心竟然比十三年前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更加難過,但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為楚修翳而心疼,還是因著楚修翳誤解自己曾經對他的感情而為自己心疼。

    等不到夜錦衣的回答,楚修翳突然鬆開了撫著夜錦衣臉頰的手掌,抬頭朝著天空冷笑一聲,隨即看向夜錦衣,抬手解了她的穴道:“正因為你知道這些,所以可以毫無顧忌地利用我,利用我除掉楚鍾嶽是不是?”

    “是。利用你除掉楚鍾嶽,畢竟——”夜錦衣突然站起身來,平視著楚修翳,目光灼灼,語氣森森道,“他是你我共同的敵人。”

    楚修翳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夜錦衣的反應太過漠然,而他又太過沉溺於自己的情緒中,甚至沒有發覺夜錦衣僅僅是承認利用他除掉楚鍾嶽而已,至於是否是因為同情他而要嫁給他,夜錦衣一字未提。

    他那樣定定地看著夜錦衣,看著她冷厲的雙眸,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一動也不動,即使一抹鮮豔的紅色攜著一股濃重的殺氣正快速地朝著他襲來。

    他依舊不願意動,他覺得疼痛也許能讓自己從這麽多年的奢望裏麵徹徹底底地清醒過來,他巴不得現在一柄冷劍直接刺穿自己的心髒,讓自己痛地永永遠遠地清醒過來,反正,麵前的這個自己深愛但卻無比冷漠的女人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傷或者死而心痛。

    他這樣想,他也的確這樣做了。

    所以,即使那柄利器的鋒芒已經閃過他的眼角,他也沒有移動半步,反而閉上了眼睛。

    可是,他才剛剛閉上眼睛,一陣冰冷卻又帶著一絲絲溫暖的軀體就已經撲到了他懷裏,這種熟悉的觸感讓他刹那間清醒過來,大腦還來不及反應,他的手已經去接自己麵前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