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跑？半個安泰利都被帝國軍隊占領著，普通村民往哪跑啊，至於讓叫抵抗軍帶村民走，那就更不可能了——是抵抗軍需要民眾的支援和幫助，而不是反過來。”男爵哼哼幾聲：“總之，抵抗軍成功進行這次埋伏的那一刻，帝國就無論怎樣都輸了一籌。不報複吧，安泰利人見我們奈何不了抵抗軍會心生輕視；報複吧，目睹迫害和屠殺的村民會出於仇恨而偷偷加大給抵抗軍提供援助的力度。後一種情況造成的影響會更明顯，抵抗軍隻怕巴不得帝國軍隊多做些屠村這樣的蠢事。唉……歸根結底，隻有快點把抵抗軍消滅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

    巴不得帝國多做些這種蠢事？羅德有些難以相信，霍克和蒙特利他們……真是故意看著村民們遭受報複的嗎？

    他也許永遠得不到答案，但這也不重要，此事的源頭在自己。是自己的一時衝動和失手讓一個村子遭受屠殺，母親總說所有人都得為自己的錯誤得到懲罰，但為什麽這回，自己的錯卻導致了一整村無辜村民的死亡？

    “死了多少人。”

    “不清楚，幾十個吧，應該不到一百。”

    羅德點點頭，回過頭麵色鐵青地沉思起來，胸膛起伏得愈發劇烈。

    “羅德，路還很長呢，到馬車上來吧。”洛伊從車窗裏透出頭來，她本打算在路上和弟弟好好聊聊，誰想帶領護衛士兵的那家夥臨行了送羅德一匹馬，她氣得有些牙癢癢。

    “不了，就這樣挺好。”

    少女看出弟弟表情異常，皺眉：“你怎麽了，不舒服就上來休息會。”

    “我很好……”羅德很不好，親手害死幾十個人，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根本沒法泰然處之。他從小到大不知闖了多少禍，但頂破天也就是打架不知輕重把人弄得幾天下不了床，被母親關屋裏幾日，再出來依舊一切如常。前不久逃避追殺者時連累死一個普通村婦就已經讓他自責到極點，這回居然一下背上了幾十條冤魂，他整個人都恍惚到幾乎騎不住馬，幸好胯下母馬極通人性，自覺地與威克多雷男爵保持並駕狀態。

    “你倒是想騎馬，你那小寶貝可是想在路上抓緊一切時間再跟我學會魔法呢。”洛伊朝馬車邊上那個健碩身影喊道：“格羅姆，去幫羅德牽下馬，讓他到車上來。”

    羅德沒有再抗拒，他渾渾噩噩就下了馬，不知怎的就進了馬車，靠坐到了軟椅中。

    馬車內部空間很寬敞，有互相對著的兩排座椅，羅德腦中一片混亂意識模糊地坐下來，越想越心痛越想越難過，感覺自己幾乎要被自責和負罪感壓垮。

    小狐狸從包裏鑽出踩到軟墊上快活地蹦跳幾下，蹲坐在羅德身邊期待地看著洛伊，剛才少女說要趁著路上時間繼續教自己魔法，她可聽見了，隻要“老師”一聲令下，她就可以立馬變回人形好好學習。

    ***

    經過幾天的單獨相處，小狐女發現洛伊並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麽可怕，冰冷和高傲隻是她為免受騷擾而戴起的防護麵具，骨子裏她和普通女孩並無太大不同。

    可能是滿意自己“告密”的內容，也可能是重視自己這個能夠監視弟弟的“內應”……總之洛伊對自己態度漸漸友好起來，在教自己魔法時也很認真仔細。

    她也許不是最厲害的人類法師，自己沒在其他地方學過魔法也不知道自己正享受到的教學是否算高質量……但直觀感受不會騙人：洛伊從最基本內容開始講起、手把手幫自己感受魔力存在、一項基本常識一項基本常識地幫自己打著基礎……總能精確地弄清什麽自己已經聽懂什麽自己仍搞不明白、然後對症下藥地進行解釋……小狐女覺得：就算羅德肯花錢又找關係把自己送進真正的魔法學院學習，自己也很難碰到洛伊這樣既知識淵博無所不知，又願意耐心教自己這個獸人的老師了。

    不過洛伊現在明顯沒心情進行授課，她從座位上站起，擺手把小狐狸趕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去後在弟弟身邊坐下，關切地詢問起他來：“出發的時候還好好的，突然又有什麽心事了？”

    羅德將自己剛才所聽說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她，少女聽完後大皺眉毛：“屠村？這簡直太殘暴了，下達這條命令的人會受到懲罰的，如果你不解氣，回家後我可以去見皇帝陛下，在他麵前‘美言’幾句……保證讓那老家夥不死也脫層皮。”

    “得了吧，到時候坊間就會傳言你以美色誘惑君王，讒言媚上陷害忠臣。”羅德一臉沮喪地說：“而且關鍵是源頭在我好麽，如果我沒有衝動下動手殺了他兒子，凱雷司令也就不會發瘋下令屠村。我當時以為他們是開小差出來燒殺搶掠的匪兵……可現在想想，他們恐怕隻是在履行職責搜查暗中協助抵抗軍的村民，雖然不是什麽好事，但起碼不該被我……”

    “但下令屠村的不是你，邏輯一定要清楚。”洛伊表情嚴肅地告誡弟弟：“你把當時在現場的三人都殺了，說明你還不算太蠢，記住，在外人麵前千萬別提你是失手後衝動殺人，隻要一口咬定是他們先攻擊你，沒人能把你怎麽樣。”

    “你要我撒謊？”

    “那不然呢，承認自己攻擊了服役中、甚至正在執行軍務的帝國士兵，然後乖乖上絞刑架？麵對事關軍隊的重罪，貴族特權可派不上用場。”

    “至少那樣我心裏好受點。”羅德賭氣地回道。

    “說什麽蠢話，我要是媽媽一定把你屁股都打爛。”洛伊生氣地說，但意識到自己一番話似乎半點沒安慰到弟弟，隻好另想辦法：“你不是說你撿來的那小丫頭當時也在現場嗎，叫她過來，我問問話。”

    羅德忽然想起：事發後自己好像也沒來得及細問過事發時現場的真實情形，於是點頭同意，掀開簾子朝窗外一名自己認識的家族侍衛道：“去把尼基塔叫過來，就說我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