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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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落回到屋內之際,棋盤已然安放在千年紫檀木壤銀邊雲紋桌麵上,棋局已開,局麵已定,似乎已無變數。

    是了,的確沒有變數了。

    神色有些木然,眸光忽然碰到一股嫋嫋香煙的白霧,抬首一望,原是孟青。

    “喝口茶吧,今日雖陽光大好,但聽聞龍王今日布雨,正好在天宮這片區域。”孟青遞了一杯茶過去,。

    雲落頷首,接過去,呆呆的望著這杯茶,一晃神,似乎回到了從前。

    那時,歲月還很無辜,陽光總是單純的晴朗,不知變化。

    那時,她的偷天術剛剛練成,心中愉悅不已,偷跑著找師父要給他一個驚喜。去了他平日裏愛去的紫竹屋,找了一圈,喊的嗓子都快啞了,也沒人回應。一時,心下有些失落。可,孩子心性一上來,誰能攔得住。她定要找到師父,與他切磋一二。用高揚的下巴,輕蔑的眼神,打臉他放言自己學不會偷天術的謬語!

    於是,每遇到白衣人便問一個。問一個指一個路,一路下來,已問十幾個人,指向同一個地方——輪回之境。

    她犯了愁,在一塊形狀奇怪的巨石後麵打轉。這輪回境不是她說進就能進的,而且他師父進去之後很久才能出來,這可怎麽辦?

    需得找一個有力的幫手。

    望天仔細思考了片刻,忽然福至心靈,向梧桐樹老爺爺借了厚厚一遝樹葉變化成冥紙,跑到輪回境前頭,一屁股坐下,抱著一把琴,錚錚的彈起。白花花的冥紙滿天飛,琴音悲蹌,彈琴者神色黯然,眸中似有盈盈淚,好似喪了爹娘。

    一曲《十麵埋伏》,奏起。

    來往的神明聞聲趕來,忙詢問她究竟何事?她裝模作樣的胡扯,道是師父前日說自己要曆劫了,恐是活不成,今日又進了輪回境,莫不是要輪回?一時間,悲戚氣氛四氣。

    忽的,眼神朦朧中見到一個打著赤足的人端著架子來此,遠遠瞧著,頗有淡漠飄遠的氣息。

    那些神明一見到他,臉色驟變,什麽都沒說,立馬做了鳥禽散。

    呃……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架勢,這氣派,估計在此地分量不小。她趕快溜吧。想著忙爬起來抱著琴,卻在踏出第一步之際與他撞個滿懷。

    找茬啊這是!!!

    “抱歉。小仙不是故意的。”她忙俯身道歉,麵上一派歉意,腳趾頭卻癢的很。

    來者依舊端著架勢,未語。但她卻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在打量自己。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一句話:“原是心懷不軌之人。”

    她?心懷不軌?沒搞明白。

    然後又聽到一句:“還竟能在此活蹦亂跳。”

    她……

    這人莫不是有病?

    還未出言譏諷,卻忽然感到有人拉了她一把,將她拽進虛晃的金光裏。她正欲回頭看,卻被一雙手擋住了視線。

    “師父。”她喚了一聲。

    木心未理,徑直往前走。

    她一邊跟著他,一邊看著輪回境中之景。輪回境內,似宇宙般浩瀚,星光燦爛,有一條生命之河,順著一排排粗壯的樹身往前無盡頭的延伸。

    頭頂有晶瑩透徹的圓球,泛著各種顏色的光芒,極美。

    她伸手接過一個浮下來的圓球抱在懷裏,繼續跟著。

    忽然道:“師父,偷天術我練成了。”

    “哦。”木心平淡的應了一聲。

    “師父,你說的不對。偷天術我能練成。”她道。

    誰知,她師父頓下腳步,冷嗖嗖的來了一句:“花了兩萬年才學會的,還好意思顯擺。”

    心思被看透了。恩,好吧。

    同師父走到一處地方,在一顆靈樹用樹枝勾勒成圓形的幻想內,她看到有一個女子正汗津津神色痛苦的生產。此日,天象生變,雷霆萬鈞。

    “這……會死人的。”她道。

    木心頷首,道:“一屍兩命。”

    她一驚,扭頭看他,問:“可有解救之法?”

    “有啊,可是為何要救一些無關緊要的生靈呢?”她師父麵色平常,想來看著悲歡離合已經看的麻木了,以至於說的話都有些沒良心。

    “既有,那便救!”她道。

    “與我何幹?”木心淡淡道。

    她看了他一會兒,想讓他不好意思。誰知木心真的是木頭,沒有一點感覺,甚至連回頭都沒回頭。

    鏡像裏麵的女子已經斷氣了,孩子亦是死嬰。

    沒有猶豫,她立刻抬手做了個手勢,施法,用了偷天術率先把那死嬰的命救了回來。

    她師父震驚,萬萬沒想到她竟敢當著他的麵篡改他人命理!麵色薄寒,扶手打斷她的施法,硬拉著她走到一旁。

    “師父,不可不救!那孩子隻有一命!”

    “那與你何幹?”

    “有人教我救死扶傷,無辜者必救。”

    “那他死的一定很早。”

    被戳中傷心處,她沉默了,眸色有些黯然,任由她師父拉著她往前。

    “當真要救?”她師父心軟,皺眉問她。

    “要救。”

    “救了也逃不了天命的安排,早死,是他的命。”

    “他會好好活下去的。”

    “話本子看多了吧。醒醒。”

    “師父,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意外來此,修成半個神明。

    言罷,她推開師父的手,來到了那個幻境的前麵,繼續施法救那孩子的命。

    “隻救一個,隻此一次,下不為例。”她師父道。

    “好。”她笑了。

    “溫卿,我們不如打個賭吧。”師父忽然轉身瞧她,眸光有些奇怪。

    “恩?”

    “若是這個孩子能衝破天命,我便為你找回你以往的記憶。”

    “若不能呢?”

    “你的婚事由我安排。”

    她想了想,覺得也不虧,便應了:“好。”

    “師父。”

    “可否將我的記憶當做我的生辰禮物給我?”她一臉嚴肅,同她師父道。

    “怎麽,覺得自己穩贏,何時這般不要臉了?”師父又來了。

    “不,恰恰相反,覺得自己會輸。所以,想提前……”話說了一半,便不說了。拿餘光瞧他,懂否?

    她師父自然懂,簡直不能在懂了……

    回憶與雨齊來,窗外雨打芭蕉,一聲聲,清脆入耳。忽然聽到一陣濕噠噠的腳步聲,有一白衣人執傘而來,踏入此地,似誤入凡塵的月神。

    “你的記憶裏有我,為師很高興。”聲音很輕,卻傳到了屋內。

    傘慢慢的傾斜,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木心執傘立於雨中,與雲落相隔了十米的距離。一層層雨簾將兩人分割成不同的空間裏。木心丟下了傘,大步往屋內走來,那一刻,時間似乎靜止,雨滴停在空中。

    待木心踏入屋內,靴子踏在紅毯的那一刹那,雨聲如雷鼓般奏響。

    孟青心下疑惑來無影去無蹤的仙上今日怎會來她這小地方,正要起身相迎,雲落卻按住她的手,回首道:“你知道了?”

    你知道我的記憶全恢複了?

    “自然,在你殺了蕭清時,我便知曉了。”木心含笑著坐了下來,瞧見她麵前的棋盤,似有些明了。

    唯有殺人刀才能殺了神明。所以,她的記憶不僅恢複了,而且早成為了神明。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木心問道。

    “大概四萬多年前吧。”雲落淡淡道,言罷,抱起一壺茶,為他倒了一杯,道:“常娜,是你的手筆吧。”

    木心眉頭一皺,顯然不記得這個名字。隻道:“可能是吧。”

    忽的,雲落感到一陣涼意,身子輕輕顫了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