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一章 湫潤波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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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絹疾舞,宛如遊龍,光影縱橫,變幻萬端,申允芃恨恨咬牙,手腕輕翻,一把匕首自袖中激射而出,化為一道流光,朝白絹斜劈而下。

    樓台上,林伊人心頭一緊,向前跨了半步,與此同時,言緒的手也緊緊攥住了樓欄。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有鎖煙綢在手,穀小扇即便贏不了,也不會輕易被打下擂台,可眼下,申允芃一旦毀掉鎖煙綢,二人便會短兵相接,穀小扇再無優勢,比擂旦夕之間可見輸贏。

    穀小扇輕叱一聲,騰身掠起,在空中疾速旋身,乘著將鎖煙綢收回掌中的瞬間,一把扯出腰間繡袋,朝申允芃的匕首擲去。

    噗!匕首的流光旋出一片絢爛的銀芒,將繡袋一劈為二,一抔褐色粉塵從繡袋中散落開來。

    “看我的禦膳房十八香!”穀小扇美眸輕閃,再次揚起白絹,一股颶風卷起粉塵,盡數朝申允芃襲去。

    “死丫頭!”申允芃收回匕首,衣袂翻飛,連連揮掌。

    粉塵被掌風擊中,在空中四下飛散,申允芃避無可避,雖躲過了大半粉塵,卻依舊被弄了個灰頭土臉,在擂台上噴嚏連連,狼狽不堪。

    “禦膳房十八香?”林豈檀訝異,“那繡袋……方才那丫頭不是說裏麵裝著毒藥粉?”

    “欺君可是死罪。”一直緘口不言的林澗之不懷好意道。

    “太子言重了。”言緒不緊不慢道,“橘生南國為橘,生北國則為枳,所謂禦膳房十八香,於常人而言是烹製膳食的香料,但對申允芃而言,便可能是惑其心神的毒藥,小扇所言,又何來欺君之說?”

    香料?林伊人心中暗讚……對於申允芃武功精進之事,言緒絕不會沒有絲毫察覺,一日千裏操之過急的武學,往往難逃奇功反噬的損傷。鎖煙綢的異香、銀葉的閃爍、碰撞的魔音、辛辣刺鼻的香料,這一切可謂渾然一體,天衣無縫,給申允芃布下了一張心神虛損、血氣相亂的天羅地網。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隻要穀小扇能夠堅持住,申允芃的沉屙痼疾很可能轉眼便會令他力不從心,不戰而潰。

    “有毒!有毒!”擂台下有人捂著口鼻咳嗽起來。

    “穀小扇,”棕衣武將立刻飛身躍上擂台,“用毒者違規出局!”

    “誰用毒了?這繡袋裏裝的是酒樓燒菜的香料!”穀小扇道。

    “香料?”棕衣武將狐疑打量穀小扇。

    “有毒!有毒!那丫頭違規出局!”擂台下,東南和西南方位叫喊聲此起彼伏。

    林伊人和言緒對視一眼……夕泠宮的人馬埋伏在擂台的東南和西南方位,這麽說,雷火的引信就埋在這兩個地方。

    “有什麽毒!”穀小扇理直氣壯道,“丁香、桂皮、辛夷、砂仁、草寇、八角、香葉、茴香、花椒、辣椒……這些樣樣都能吃,哪個看見我用毒了?”

    “說的不錯!”擂台下,葉浮生雙手環胸,滿眼含笑,對穀小扇之舉大為讚賞。

    南宮冀皺眉擠臉,隻覺鼻中又辣又癢,卻硬是動彈不得,惱得翻了葉浮生幾個大白眼。

    “好像真是香料。”之前對穀小扇評頭論足的少年抽了抽鼻子。

    “是香料沒錯,我大哥開酒樓的,後廚的香料罐裏就是這味。”五大三粗的漢子道。

    棕衣武將看了看眾人,小心翼翼撿起地上破損的繡袋,湊上去聞了聞,立刻揉起了鼻子,“我說穀小扇,你好端端比你的擂,幹嘛撒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那不是想贏嗎?”穀小扇嘿嘿幹笑兩聲,“剛才感覺打不過申允芃,所以就有點……有點著急了。”

    “當這兒過家家呢……”棕衣武將揮了揮手,嘟囔著走下擂台,“之前還左一個姑奶奶,右一個姑奶奶,早知比不過,放什麽大話啊。”

    擂台上,申允芃隻覺額角突突跳躍,眼前紛飛著漫天大雪。

    他不甘,那個被他視若珍寶的女子,成為林澗之的枕邊玩物;他痛恨,那個冷漠薄情的母親,將一切重負都壓給了他。

    他要這天,這地,這世間萬物,都為了他的心碎而毀滅;他要這呼吸,這笑顏,這明眸善睞,在滄海中支離破碎,灰飛煙滅。

    一聲悲愴的長嘯回蕩在雪山之巔,直震得山澗霰雪紛紛,鳥獸哀鳴。

    “陌兒,我知道你隻是一時回來陪我,一直知道……一直都知道!”

    “他們說要去簫音館行刺林豈檀,我答應了,因為我想讓諄國消亡,從來沒有那麽迫切過,可是,他們都死了,全部……”

    “陌兒,我是不是很無能。”

    “在母親眼中,我一定是這樣。”

    “陌兒,比武大會結束後,你還會回到林澗之身邊,是嗎?”

    “坊間說,夕泠宮有刺客潛入宜樊,我立刻派人將你在筱安陪侍林澗之的消息添油加醋傳了出去。”

    “這樣你就不會走了,夕泠宮的女子,林澗之不敢要你,你再也回不了筱安了。”

    風揚水皺,湫潤波幽,盈盈無語,清淚潸然……陌兒,你為何不說話?陌兒,你為何不說話!!!

    星眸中流露著嗜血的魔性,滾滾真氣噴湧而出,擂台一角,攝魄劍簌簌震顫,驟然囂囂彈出,飛入申允芃掌中。

    “百——虛——斬——”申允芃神情冷酷,揮起長劍。

    百虛斬,似真似幻,如霧如雨,雲愁雨恨,魂夢難渡……穀小扇疾退三丈,淩空飛渡,再次舞起鎖煙綢。

    “不可!”樓台上,林伊人和言緒同時驚呼,奔逸絕塵飛身而下。

    與此同時,五柄利刃自人群中直刺葉浮生而去。

    擂台之上,鎖煙綢被絞成了碎片,紛紛揚揚,漫天飛舞,宛若那一年紛飛的大雪……那一日,一個白衣如雪的俊美男子走到她身前,宛如這蒼茫人世間煢煢孑立的一道影子,即便他帶著笑,她依舊感覺得出他身上濃濃的孤寂和蒼涼。

    他說,他是阿爹的朋友,還帶著她進了飯莊,給她叫了一碗紅燒肉。

    她歡天喜地帶著那人,跑回了靈觀鎮上簡陋的家,“阿爹,這個叔叔給我吃了一碗紅燒肉,他說也要請你和阿緒吃。”

    銀裝素裹,大雪漫天,紅梅怒放,殷殷如血……紅梅怒放,殷殷如血……紅梅怒放,殷殷如血……穀小扇的神色有些茫然。

    劍影縱橫,如霧如雨,一樹紅梅如血殤……為什麽,她竟什麽都看不清楚?

    “小扇,阿爹給你買了雙手套,冬日裏涼,不要整日在外麵瘋。”

    “阿爹買錯了!我要阿朵那樣好看的繡花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