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三章 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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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柏琛的心一直如明鏡般透亮,無論是被人利用或是主動為人所用,他都有自己所認同的一套處世理念。今日喬修岩的一席話,讓他想起當年意氣風發、古道熱腸的那個自己,或許一切已經回不去,但他至少還能遵循一次自己的初心……為醫者,能多救一條性命,終究是好的。

    顧流螢的狀況算不得最壞,但也算不得好,蔣柏琛唯一清楚的是,此番顧流螢並未在品軒樓中毒身亡,一定另有隱情,因為下手之人既有意置顧流螢於死地,就絕不會手下留情,讓她有轉圜的餘地。

    顧流螢是蝴蝶穀穀主顧宗和的次女,論醫術絕不會在蔣柏琛之下,蔣柏琛對顧宗和英年早逝極為遺憾,但與桐兮殿卻素來沒有什麽交情。

    宮中人人皆知,顧流螢被瑾皇後元汀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蔣柏琛無意攪入皇家爭權奪利的渾水,更不敢成為皇後、太子、右相深惡痛絕之人。

    對顧流螢下毒的幕後黑手,蔣柏琛多少猜得出,他拚盡全力救治顧流螢,原本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的項上人頭。

    事實上,蔣柏琛有讓顧流螢脫離險境的法子……沒有人會比顧流螢更了解自己身體的狀況,隻要顧流螢醒來,一切難題說不定便能夠迎刃而解。

    蔣柏琛隻想做個無過的臣子,他救回了顧流螢的性命,卻沒有讓她醒,是因為他知道,太子並不想讓顧流螢活著。對蔣柏琛而言,隻要保住了顧流螢的性命,一路拖延回到筱安,便是無過的臣子,他隻想太太平平的活著,可這仿佛已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你的生死,等覃貴妃醒後,由她來和你算”……蔣柏琛拿起銀針,小心刺入顧流螢手臂、肩頸等幾處大穴……顧流螢死了,他將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顧流螢醒了,太子的人勢必會暗中找他的黴頭;顧流螢複寵,一定會和他清算玉雕菊花有毒的事……這一次,似乎無論怎樣,等待他的都是個死。

    看著浮雲紗帳中人事不省的顧流螢,蔣柏琛的心突然變得無比寧靜。當他無從選擇生死,至少還可以選擇一種有尊嚴的死法,譬如,在死前完成一個醫者的使命。

    從午時,到酉時,香兒及一眾日常服侍顧流螢的婢女,神色焦灼,腳步匆匆,端著各類藥物頻繁進出著顧流螢的寢宮,蔣柏琛始終沒有露麵。

    戌時,喬修岩心神不寧,去柴房看了傷勢沉重的辛州。當辛州啞聲問他林伊人的情形,喬修岩難得的撒了謊。

    沒有人知道林伊人的下落,豐神如玉的翯王在離開擂台後,就仿佛從眾人眼皮子底下消失無蹤,半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駐守品軒樓的羽林軍回來後,向喬修岩稟報了擂台上雷火燃爆的慘狀,喬修岩聽了心頭不由一陣瘮得慌。林伊人,那個風采驚然的王爺,看似並不比他年長,行止間卻有著與年齡並不相稱的老練和從容,他不信他會出事。

    “王爺在城內有事逗留?”辛州目光如炬盯著喬修岩,“喬副將為何要撒謊?”

    “撒謊?”喬修岩有些不自在,“對你一個小小暗衛,本副將值當撒謊嗎?”

    “外麵有整隊待發的馬蹄聲,皇家百菊宴比武大會並未結束,皇上便突然有意返回筱安,醉亙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辛州沉聲道。

    “王爺就是因為皇上打算明日一早返回筱安,所以才會在城內逗留。”喬修岩道。

    “把我送到東籬草堂去。”辛州用未斷的胳膊艱難支起上半身。

    “哎,你這人怎麽這麽倔。”喬修岩有些惱火。

    “我這傷勢,跟著王爺也是累贅,不如先留在宜樊養傷的好。”

    “你老實在這兒待著,否則一會兒翯王回來找不見你,我可沒法交代。”喬修岩一把將辛州按回原地。

    “輕點!”辛州痛得齜牙,“王爺到現在還未露麵,是不是在醉亙門遇到了什麽凶險?”

    “現在知道疼了,早先挨打時倒是硬骨頭。”喬修岩嘟囔著摸出一瓶金瘡藥,灑在辛州崩裂的傷口上。

    “莫非有人行刺王爺?”辛州見喬修岩回避自己所問,神色一緊。

    “刺客若果真找上你家王爺,也實在太不開眼。”

    “也是,”辛州哂笑,“但凡與王爺交過手的人,沒有一個不對王爺心悅誠服的。”

    “隻是晚幾個時辰回來罷了。”喬修岩收起金瘡藥,“你好生在這兒待著,明日上路,我會安排你混在羽林軍的馬車裏,太子與翯王有些過不去,你暫時還是不要露麵的好。”

    “行。”辛州想了想,“王爺若是問起我,就說能吃能睡,一切安好。”

    “就你這模樣……還一切安好?”喬修岩無奈搖頭,推門而去。

    次日一大早,車乘相銜,龍幡招展,楓林夾道,霜葉丹紅,林豈檀、林澗之、林居曜一行如來時一般浩浩蕩蕩離開了景霈宮。

    顧流螢依舊昏迷不醒,專乘一輛馬車,由香兒和另一名宮女隨侍左右,蔣柏琛策馬跟於車後。

    林音音被眾人哄騙,以為林伊人正陪著蘇卓雲療傷,雖然情緒極為低落,但見顧流螢生死未卜,也沒有心情和林豈檀、林居曜鬧騰,隻垂頭喪氣坐在馬車內,聽司秀有一句沒一句勸著喆王府郡馬沒有著落的事。

    一敗塗地的皇家百菊宴比武大會,不僅讓諄國皇家灰頭土臉,也將暗潮洶湧的敵對勢力擺在了明麵上,對林豈檀而言,這是對至尊皇權的肆意挑釁,對林音音而言,這是無情地將她滿心歡喜嫁給蘇卓雲的夢給擊碎了。

    “郡主,”司秀給林音音整理著發絲,“聽說醉亙門的擂台炸了,比武大會隻能取消,就連往年盛極一時的皇家百菊宴也不辦了。蘇公子昨日比擂雖然失利,但好歹那申允芃也沒機會成為喆王府的郡馬,依奴婢看,郡主不必那麽灰心,一切等回到筱安,見著翯王後再說。”

    “父王說,蘇哥哥是不可能成為喆王府郡馬了。”林音音嘟囔。

    “皇上的聖旨裏的確寫明,比武大會的魁首將是喆王府的郡馬,可如今比武大會並未競逐出最終的魁首,皇上的聖旨自然也做不得數。再說了,指不定回去後皇上突然改了心意,同意郡主嫁給蘇公子,那郡主現在豈不是白白惱了?”

    司秀細聲細語的寬慰,讓林音音的心裏漸漸舒坦了一些。沒錯,蘇卓雲不是魁首,其他人也不是魁首,說不定過些日子,皇伯伯會回心轉意,給她和蘇卓雲賜婚,峰回路轉,柳暗花明,說的不就是這樣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