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章 龍血鳳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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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風過,香滿園,琴聲漸起,百轉千回。轉眼間,妙手丹青,躍然紙上,隻見玉人含笑,燦若星輝,翩然雅逸,至妙至極,宛若超脫塵世的神仙中人。

    “王兄,”林子衍興衝衝走入院中,“美人在側,弦歌不絕,王兄真是好雅興。”

    “子衍來了。”林伊人含笑撩袍起身。

    穀小扇聞聲抬頭,看了一眼林子衍,接著又低頭撥弄起了琴弦,卻因為沒有林伊人在旁協助,隻彈出了幾個毫不連貫的音符,立時顯得有些泄氣。

    “嘿,”林子衍快步走上樓台,上下打量穀小扇,“王兄,這小丫頭……是我們在淩波鎮見過的那個……那個……”

    “小扇,”林伊人牽著穀小扇起身,“來給五皇子見禮。”

    穀小扇站在林伊人身邊,定定看著林子衍腰間的玉佩,仿佛被那瑩潤的色澤所吸引,除此之外,眼中再無旁物。

    “對,穀小扇!”林子衍一拍額頭,“沒想到這小丫頭打扮起來居然如此令人驚豔,若是讓筱安的紈絝子弟瞧見,還不知怎麽稀罕呢。”

    “真是沒個正形。”林伊人無奈搖頭。

    “她……怎麽有點……”林子衍終於發現異常,伸出手在穀小扇眼前揮了揮,“這丫頭在香雪裏和淩波鎮的時候不是很活泛嗎?”

    穀小扇依舊定定看著林子衍腰間的玉佩,神色間沒有絲毫變化。

    “小扇在宜樊受了點傷,眼下不太能識人。”林伊人含糊道。

    “宜樊?”林子衍大為詫異,繼而小心看了看樓台下的畫師,低聲道,“父皇近日一直在為宜樊之亂大動肝火,你怎得還把不明底細的江湖人給弄到府裏來了?”

    “她與那些事沒關係。”林伊人說著看向畫師,“畫完了嗎?”

    “隻餘最後幾筆,王爺請自便。”畫師躬身道。

    林伊人微微頷首,對林子衍道,“外麵風大,先進屋吧。”

    “好。”林子衍看了看林伊人拉著穀小扇的手,眼珠轉了幾圈,舉步朝琅風閣走去。

    進入琅風閣後,林子衍隨手把禮盒丟在案上。

    “這是什麽?”林伊人道。

    “不知哪個官員送的禮,”林子衍斜靠軟榻,翹著腿道,“我見盒子挺好看,就帶過來了。”

    “處處都有買櫝還珠之人。”林伊人輕笑著把盒子推向穀小扇,柔聲道,“打開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玩意。”

    “王兄,”林子衍斜眼看了看穀小扇,“朝堂上下都在等著明年春日王兄與蘭茵公主大婚,你這一出若是被外人知道,多少會落下些口實,著實極為不妥。”

    “這一出是哪一出?”林伊人淡淡道。

    “王兄明知故問。”林子衍霍然起身,“當初你讓我不要招惹秋閃閃這樣的江湖女子,怎麽如今自個兒倒在納妃前金屋藏嬌了,莫非當日在秋逸山莊,王兄便對這小丫頭動了心思?”

    “我與小扇沒什麽。”林伊人道。

    “沒什麽……沒什麽還收容這個腦筋不清楚的小丫頭。”林子衍嘟囔。

    林伊人眉尖微微一跳,林子衍的話猶如一根針,直刺他的心底。半個多月了,聶陵孤每隔兩日便會來給穀小扇施針,翯王府最金貴的千年人參、百年靈芝都用在了穀小扇身上,她的元氣在慢慢恢複,但神誌卻沒有清醒半分。

    “她隻是病了。”林伊人黯然道。

    林子衍倒回軟榻,將雙手墊在腦後,歎了口氣,“筱安城裏多少閉月羞花的名門閨秀,你連正眼也懶得瞧,卻偏偏喜愛什麽江湖女子,若是讓母妃知曉,不是自找麻煩嗎?”

    顧流螢對林伊人的關愛,旁人或許不知,但林子衍又怎會不清楚。那脈脈眼波隻會凝望著林伊人,林子衍終究隻是她的養子,林伊人才是她身上落下的肉。

    琅風閣內一片寂靜……這曾是林伊人勸林子衍不要對秋閃閃動心的話,如今,林子衍將它原原本本還給了林伊人。

    “王爺,”萱娘捧著薄氅走入琅風閣,“穀姑娘屋裏的炭火已經準備好了。”

    林伊人接過薄氅,幫穀小扇小心披上,“你帶她回去,夜裏派人看顧仔細些,她好走動,那炭火可別燒起什麽來。”

    穀小扇靜靜站著,任林伊人幫自己係好薄氅。

    “是,奴婢會叮囑下去。”萱娘道。

    看著林伊人目送穀小扇和萱娘離去,林子衍心頭突然有些煩躁。眼下雖已入秋,但還遠未到要燒炭火的時日,穀小扇拿走了兩個色澤光鮮的禮盒,卻把盒子裏價值千金的白玉麒麟鎮紙和蛟形青玉玦留在了案上。這丫頭哪裏是生病,根本就是變成了一個傻子!

    林伊人龍血鳳髓、玉葉金柯,身份何等尊貴,怎能被這樣一個懵懵懂懂的女子攪亂了心神?

    “果真處處都有買櫝還珠之人,這樣的女子,母妃怎能容得下?”林子衍的語氣有些刻薄。

    林伊人慘然一笑,“待治好了她的病,我就派人送她去臨桑。”

    “臨桑?”林子衍看向林伊人。

    “臨桑簡府老太太的曾長孫,對小扇情有獨鍾。”林伊人道。

    林子衍輕哦一聲,故作不經意移開視線。林伊人的笑容中帶著他不熟悉的酸澀,他從未見林伊人如此在意過一個女子,可如今,那瓊林玉質之人竟要將心愛的女子親手送入他人懷抱……他們看似擁有一切,實則一生都必須活在桎梏中,或許,這便是身為皇家子嗣最深的悲哀。

    “鍾熒岫、路雪怡、歸媛蘭,我一個都不喜歡。”林子衍終於在翯王府的琅風閣中,說出了壓在心底多日的話。

    “我知道。”林伊人道。

    “這些年,若不是母妃和王兄處處指點庇護,我恐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林子衍輕喃,“王兄,我不想當這個皇子,也不想和大哥爭奪儲位,隻想做個自由自在的王爺,娶個喜歡的女子,生兩個小娃娃,能夠常常帶著母妃四下散散心,過著與普通百姓一樣的生活。”

    林伊人沉默片刻,“我知道。”

    “王兄……你說,當皇帝有什麽好?你看父皇,每日殫精竭慮,後宮裏也沒個太平,這皇帝又有什麽做頭?”

    林伊人略略思忖,“子衍,在旁人看來,成為帝王便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可對聖主明君而言,成為帝王卻意味著更多的責任。你我身為皇家子嗣,自降世便受萬民滋養,既蒙受了上天恩澤,就該為百姓謀福祉,存反哺萬民之心。皇上日夜操勞,殫精竭慮,你身為人子,應當晨興夜寐,為君分憂,怎能一味貪玩,隻求普通百姓所需的平安和富貴?”

    “王兄也開始如同老夫子一般說教了。”林子衍懶懶道。

    “你若見了田間農夫的笑容,再聽到洪水肆虐的哭號,便會明白責無旁貸四字之意了。”林伊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