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五章 崖壑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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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洪水肆虐,王兄可還記得年初時婁燾的水患和瘟疫?”林子衍道。

    “怎會不記得,”林伊人給林子衍斟了盞茶,放在軟榻案頭,“婁燾的水患險些讓工部侍郎韋鵠旦下獄治罪,其後的瘟疫又差點讓呂嗣年丟了官位,若不是夏奕頃挺身而出為呂嗣年說話,你母舅這侄兒一生仕途多半就到頭了。”

    “有人說,那瘟疫是太子府下的咒。”林子衍起身悄聲道。

    “下咒?”林伊人看著林子衍神秘兮兮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當日皇上命太子與韋鵠旦趕赴婁燾巡查水利,結果二人臨時改道,跑到淩波鎮去找我的麻煩,婁燾水患,讓這怠惰疏懈的罪名最終扣在了韋鵠旦的頭上,要說記恨太子府必是有的,但要說瘟疫是太子下咒所致,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王兄可別不當回事,”林子衍急道,“從古至今,哪一次瘟疫不是生靈塗炭,白骨遍野,婁燾瘟疫來勢洶洶,陣仗極大,聽聞彼時城內十之六七皆有疫狀,但後來那瘟疫說沒就沒了,竟未有一人死亡,此事豈不怪哉?”

    “未亡一人?”林伊人微微蹙眉,腦中倏忽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細微得猶如蜻蜓點水,卻讓整個心湖泛起一波波漣漪。

    “母舅得知後,千叮萬囑讓我焚香沐浴、齋戒禮佛七天七夜,就怕那咒語算計到我頭上來。”林子衍端起茶盞一飲而盡,仿佛不如此便不能掃去他心中忿忿。

    “子衍,”林伊人唇角微勾,“若是太子果真有那能耐,他何必去打呂嗣年的主意,直接朝翊皇子府下咒不就得了。”

    “是啊,”林子衍微微一愣,“我怎麽沒想到這一茬。”

    “此事的確有些古怪,不過,好在如今苕昌的大旱和婁燾的水患、瘟疫一一得解,也算過了一劫。”林伊人話鋒一轉,“聽說夏奕頃和呂淺大婚在即,不知呂府中安排的怎樣了?”

    林子衍當下講起夏府、呂府近日情形,將婁燾瘟疫之事拋在了一邊,但林伊人腦中卻始終盤旋著那個念頭,影影綽綽,揮之不去。

    不久,萱娘捧著畫像進入殿閣。看著畫中優雅俊美、飄逸寧人的男子,林子衍直呼不知白羽闌上輩子修了什麽福氣,竟能嫁入翯王府為妃。萱娘滿臉歡喜,笑而不語,林伊人卻知道,林子衍是在提醒自己即將大婚的事。

    傍晚時分,林子衍離開了翯王府,林伊人正打算去看穀小扇,卻見裘致腳步匆匆而來。

    “王爺,兩個時辰前,一串樓的夥計送了這個來,說王爺若是得空,請今夜前往一串樓見個故友。”

    一串樓……林伊人微微眯眸,拿起裘致手中刻字的玉牌,一個瑩潤的“姬”字,在落日餘暉中看上去格外醒目。

    這是言緒以偃月國世子身份發出的邀請,在林伊人帶著穀小扇回到翯王府半個月後,言緒終於來到了筱安。

    月朗星稀,秋夜寂寥,翯王府的馬車在一串樓門口緩緩停下,一個清逸絕塵的身影被錢意川躬身引入了三樓的絳雪閣。

    清香嫋嫋,藤蘿掩映,絳雪閣的牆壁上依舊掛著淡泊雅致的水墨畫,畫前的雕花案幾上擱了一架古琴,左側鑲嵌著綠鬆石的屏風後,有一扇懸著珠簾的雕花月洞門,撩開珠簾,便是那衣冠勝雪、孤寒冷峭的熟悉背影。

    “今日剛到筱安,這麽急便要見我?”林伊人靜靜看著臨窗而立的言緒。

    “小扇怎樣了?”言緒並未轉身。

    “不知道。”林伊人淡淡道。

    “不知道?”言緒轉身,眸中掠過一抹狐疑之色。

    林伊人這才發現言緒形容憔悴,眼底布滿血絲,比半個月前整整瘦了一圈。

    “怎麽,莫非我該比姬世子更清楚小扇的情形?”林伊人冷道,“這半個月來,為小扇治病的是名滿天下的杏林聖手聶陵孤,但凡這世間能有的天材地寶,翯王府無一不給她嚐試,如今小扇看上去日日都在恢複,可自從離開宜樊後,她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對任何事物也都沒什麽反應,你問她怎樣了,我無法回答你,我隻知道,聶陵孤說她僅餘下一年的性命。”

    “胡說!”言緒怒然上前,“小扇的狀況我很清楚,她怎會僅餘下一年的性命!”

    “你果真清楚嗎?”林伊人毫不退讓看著言緒。

    他果真清楚嗎?言緒的麵色瞬間變得煞白。

    鎖煙綢讓穀小扇回憶起痛徹心扉的往事,蝕心匕刺入葉浮生體內時,穀小扇分明已存了必死之心。

    穀小扇體質孱弱,根本承受不了沉重的打擊,是他,逼著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因為他,穀小扇再次徹底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孤獨遊離的世界,在那裏,她不會怕,不會痛,不會受傷,也不會想起所有可怕的一切。

    那一年,他登上高聳入雲的天都峰,看到她穿著一身半新半舊的白裙欣喜若狂地奔過來,“阿緒——阿緒——”

    他與她擦身而過,對她身後的俏麗女子道,“你大約就是芊芊了。”

    她驚愕而失望的看著他,手指緊緊攥著裙裾,他知道,那是她的心在難過。

    言緒緩緩闔眸,心底如撕裂般的痛……那被他捧在手心嗬護的笑顏,又一次被他毫不留情,親手碾碎。她的性命,隻有一年,她的性命,隻有一年了,幾個月前,她還站在樓下仰首望著這扇窗,唇邊帶著一彎笑意,燦爛得猶如春日的暖陽。

    “九玄洞的情形怎樣了?”言緒強壓下胸口翻湧的氣血。

    “九玄洞位於九玄峰頂,崖壑崢嶸,易守難攻,地勢極為險要,九玄峰上有九個山洞,九玄洞乃是其中一個山洞的洞中之洞。”林伊人道。

    “九九歸一……”言緒沉吟片刻,“看似倒像是前人早早在此布下陣法一般。”

    “十三年前,先皇埋骨九玄洞,父親又在此地為滾石所傷,故而九玄峰被視為不祥之地,除了皇家前往祭拜,平日鮮少有人出入。為了防止江湖宵小覬覦骨仙草和傳聞中的藏寶圖,曄帝親命以層層巨石封閉九個洞口,並在洞外栽種造型、高低與周圍環境極為接近的鬆柏,若是尋常人等,不要說九玄洞,恐怕連那九個山洞的入口都難找到。”林伊人道。

    “但王爺卻絕非尋常之人。”言緒眸光爍爍。

    “曄帝曾頒旨,明言護陵以守山為要,任何將士不得尋找山洞入口,違令者斬,故而每逢祭拜先皇之時,我等皆在九玄峰頂焚香設案,並無一人真正清楚九玄洞到底位於何處。隻是幾年前,我曾無意中見到一人朝某處叩拜,故而大致推測出了九玄洞的方位,近日派人暗中調查,看似與所料不差,隻是眼下,那堵在洞口的層層巨石卻成為了進入九玄洞最大的障礙。”林伊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