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捏好的泥人，還放在茶案上，銀色小襖，紫色衣裙，纖細婀娜，清靈俏皮，可是他的小扇卻徹底不見了蹤影。

    林伊人蹙眉看向窗外……今日茶坊生意極好，夥計帶穀小扇進入的是一間北部偏西的雅閣，在這間雅閣內無法看見長街，隻能看到茶坊後一條清幽的小巷。

    茶坊的夥計並未見穀小扇從正門離開，屋子裏也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穀小扇為何會突然憑空消失，在林伊人與言緒和申允芃交談的片刻，這間雅閣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王爺……”匆匆推門而入的辛州打斷了林伊人的思緒。

    林伊人微微蹙眉，辛州行事穩重，鮮少會有如此毛躁的舉止。

    “什麽事？”

    “白府出事了。”辛州壓低嗓音道。

    “白府？”林伊人眉尖一跳。

    “屬下從一串樓回來的路上，正巧遇見了要趕往翯王府的白天雋，白天雋說白姑娘出城燒香時被人劫持，賊人在馬車裏留下了這張字條。”辛州說著給林伊人遞上了一張信箋。

    “明日午時，翯王親攜寒煙翠交換白羽闌……沒有寫明地方……”林伊人沉吟，“字跡拙劣，但信箋考究，賊人並非普通的盜匪。”

    “白天雋也這樣說，隻是苦於事發突然，且劫匪限定明日午時必須交出寒煙翠，所以隻能求王爺相助。”辛州道。

    “白天雋人呢？”林伊人拿起案上的泥人。

    “被屬下勸回去了，王爺與穀姑娘一會兒回府被白天雋撞見了終究不好。”

    “小扇不見了。”林伊人道。

    “穀姑娘？”辛州一愣，“莫非此事與白姑娘被劫……”

    “你也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些關聯？”林伊人道。

    “或許，王爺回到府裏會有什麽消息。”辛州頓了頓，“王爺放心，屬下一會兒就讓邢南使派人在筱安內外全力搜尋穀姑娘的蹤跡。”

    林伊人輕嗯一聲，轉身離開。

    精致考究的信箋、知道翯王府裏有一尊價值連城的寒煙翠、能夠在劫持白羽闌的同時悄無聲息帶走穀小扇……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了解他的對手。

    路過言緒和申允芃的雅閣時，林伊人並未有絲毫停頓，關於穀小扇的事，他不想讓言緒參與。隻要確定穀小扇和白羽闌在筱安城內，二人就絕不會救不出來，言緒有他的使命，若是他和申允芃無法盡快啟程前往偃月國，那隻意味著救治穀小扇的時間會比預期中更晚。

    一年，穀小扇等不起。

    正如辛州所言，林伊人的馬車剛駛入翯王府側門，祁境便一臉焦急衝了出來。

    “王爺，屬下正要去找您！”祁境說著遞上了一支白玉嵌紫玉雙結如意釵，“這是剛才一個小叫花子交給門人的物件，屬下一見便覺著不妙。”

    “那小叫花子說了什麽？”林伊人沉著臉走下馬車。

    “明日午時，翯王親攜寒煙翠交換穀小扇。”祁境道。

    林伊人身形驟然僵立……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寶物，唯一不同的該是地點吧。

    二者之中選其一，是要穀小扇？還是要白羽闌？再聯想到街市之上的童謠……背後主使已呼之欲出。

    這是極為精準的一步棋，先是借童謠讖語，隱射鍾府有意借助林子衍東山再起，瓦解翊皇子府和鍾府的聯姻；其次，再逼林伊人在穀小扇和白羽闌之間做出選擇，瓦解翯王府和白府的聯姻。

    於前者，鍾誥闋雖是良臣，卻曾任太子太師，親自教授林以然課業，在幾位皇子中一直對林以然褒獎最多。這種在朝堂中聲望頗佳的老臣，對林豈檀而言可留卻不可用，更不可任其做大，參與朝堂軍政大事。於後者，無論是讓林伊人痛徹心扉失去穀小扇，還是讓白府惱恨林伊人為救穀小扇不顧白羽闌，對林澗之而言皆有百利而無一害。

    林伊人指節漸漸發白……林澗之甚至完全不在乎林伊人輕而易舉就能夠猜出真相，似乎對那個陰鷙狠辣之人而言，這一切不過是他百無聊賴之際安排的一出戲。

    “去桐兮殿，”林伊人看著寒風中簌簌紅梅，“告訴覃貴妃，五皇子和鍾熒岫的事恐有生變，此事太子成竹在胸，覃貴妃萬不可固執己見。”

    “是。”祁境道，“那穀姑娘……”

    “速去速回，”林伊人走入長廊，“府裏的事，不要和覃貴妃提半個字。”

    “是。”祁境趕緊叫下人備馬，匆匆而去。

    一炷香時辰後，裘致小心翼翼捧著一個考究的烏金線繡錦緞長盒走入了琅風閣。

    “王爺，”裘致將錦盒放在案上，“這寒煙翠乃是先皇禦賜之物，按說白府不該如此為難王爺。”

    林伊人輕歎，“此事本就是衝著翯王府來的，白天雋情急之下也隻能找上門了。”

    “穀姑娘和白姑娘的事，王爺心中如何打算？”裘致打開錦盒，將一尊高約九寸、上翠下白的玉雕放在了案上。

    林伊人靜靜看著玉雕……色澤濃鬱，瑩潤無瑕，脫胎玉質舉世罕見，這便是名滿天下的寒煙翠了。聽聞當年玉雕大師鄒襄獲悉此玉現世，立刻千裏迢迢從潞水之畔趕至筱安，自請雕琢蓬萊仙境盛景，於偏僻宅院內閉門三年方始完成。

    當鄒襄手托寒煙翠進獻桓帝時，適逢豔陽從雲層中鑽出，桓帝驚然見到寒煙翠中虹光氤氳，波濤湧動，刻於玉石之上的蒼山、雲海、菩提、蓮花、靈鳥、百獸個個玲瓏透彩，栩栩如生，竟然令觀者猶如雲遊於蒼山洱海中，逍遙於蓬萊仙境間。

    桓帝大喜，當即賞賜鄒襄千金，此後更是將寒煙翠視為大吉大利的祥瑞之物，並在林以然大婚之日，將寒煙翠賜給了太子妃顧流螢……很顯然，這一回林澗之要林伊人用寒煙翠換人，針對的不僅是林伊人，還擺明了要給顧流螢好看。

    “小扇和白羽闌必會被安置在相隔極遠的兩個地方。”林伊人道。

    “明日午時，王爺隻能趕往一處救人，王爺是要救白姑娘，還是……”裘致歎了口氣。

    “我已讓辛州催促言緒出城……”林伊人緩緩推開窗欞，“明日看似又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