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章 忘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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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夜空中飄起了漫天大雪。琅風閣內,一人,孤燈,靜靜聽著窗外落雪,枯葉飄墜,倒映在窗欞上的身影,盡顯孤寂蒼涼。
躍躍火燭映照下,價值連城的寒煙翠被擱置在一旁的博古架上,屋子中央的紫檀鎏金雕花案上,放著泥人、彩石、連環鎖、珠花、糖果、彈弓、風車、貝殼等與王府奢華陳設格格不入的小玩意。
“彩石、珠花、風車、連環鎖,一樣都沒瞧見過,沈哥哥定是給別人買的。”林伊人輕輕摩挲著淺紫色的珠花,想起穀小扇嗔怪的模樣,唇角不由噙了一絲笑意。
這些東西,還一樣都沒有拿給她看過,他唯恐讓她憶起傷心事,她卻已盤算著要離開他,去嫁給那個叫簡景然的男子。
凝眸處,兩相依,花向晚,琴音綿,紅塵紫陌,清顏黛眉,是不是,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過?
這一夜,翯王府注定無眠。
卯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夜幕的寧靜。白府終於傳來消息,說是有人朝府門上射了一支鐵箭,箭鏃上插著的信箋,與昨日賊人劫持白羽闌時留下的信箋字跡一模一樣,上書“忘覺寺”三個字。
“忘覺寺?”林伊人指尖輕叩案幾。
忘覺寺位於筱安西北方位,是一處香火寥落的古寺,距離翯王府大約一個時辰的路程,要說有什麽特別之處,大約便是寺廟內有一座高約二十米的塔樓……這麽說,若是所料不錯,穀小扇午時應該會出現在筱安的東南方位。
“王爺,”裘致看了看林伊人,“白府下人還在外麵等著您的回話,您看屬下是不是要先打發他回去?”
“不必,”林伊人揉了揉眉心,“讓他告訴白天雋和白季青,午時我會親自攜寒煙翠前往忘覺寺。”
“那……”裘致掃了一眼案上零七碎八的小玩意。
林伊人擺了擺衣袖,似乎極為疲憊。
“是。”裘致黯然退下。
辰時,旭日東升,碧空如洗,下了近一夜的雪在林伊人用早膳時悄然而止,穀小扇卻依舊沒有絲毫消息。
“辛州,”擷英閣內,林伊人放下羹匙,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你去一趟太子府,把這個交給太子,就說信中之事非我所願,事情緊急,還請太子權衡輕重,再做定奪。”
“是。”辛州接過信函,“這一來一回怕是要些時辰,王爺打算何時動身前往忘覺寺?”
“今日你們都不必跟著去。”林伊人淡淡起身。
“王爺!”祁境、江諾頓時大急。
“王爺,”裘致趕緊道,“白姑娘和穀姑娘的事明擺著是衝您來的,梟鷹隊已在外候著,您若是打算孤身一人深入虎穴,這白府的聯姻不要也罷!”
“一個忘覺寺而已,談不上虎穴。”林伊人負手朝外走去。
巳時,林伊人的馬車緩緩駛出了翯王府,經不住裘致等人再三請求,林伊人最終帶了江諾一同隨行。
馬車駛出長街不過三個路口,江諾便突然拉住了馬韁。
“王爺,白天雋和白季青在前麵。”
林伊人輕嗯一聲,仿佛絲毫不感到意外。
“他二人還帶了好些人馬。”江諾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興奮。
人馬?林伊人微微撩開車簾。
前方五丈外,一人身著深棕色錦袍,目如朗星,鼻若懸膽,沉穩內斂,風采極佳,頗有撐門拄戶舍我其誰的大將之風;一人身著玄青色錦袍,劍眉斜飛,棱角分明,黑眸敏銳,雙唇削薄,全身散發著鋒利冷峻的氣息;正是白天雋、白季青兄弟二人。
在白天雋、白季青身後,站著幾排氣宇軒昂的少年,其中兩人林伊人甚至覺得有些麵善,細細想來,竟是不久前在皇家百菊宴比武大會上,與穀小扇和白季青打得不可開交的葉炬揚和莫祈。
“王爺,”白天雋闊步走至馬車旁,“羽闌之事連累翯王府,我與二弟深感慚愧,今日還請王爺讓我等隨行,以微末之力護王爺周全。”
“這世間,敢問翯王府要寒煙翠的人不多,你們跟著去,也一樣惹不起。”林伊人淡淡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天雋嗓音暗啞,“自父親去世後,我與二弟處處受人排擠,就連二弟原本訂下的婚事也被退了親,我與二弟一度意誌消沉,飲酒買醉,是羽闌日日精心照顧、激勵鞭策,才令我二人有了重振白府的決心。如今,賊人劫持羽闌,逼王爺送上翯王府至寶寒煙翠,我與二弟感念王爺恩德卻無以為報,隻能用這習武之身為王爺效犬馬之勞,還望王爺莫要嫌棄。”哪兒養得起這麽些少年英雄?
“你兄弟二人如此大張旗鼓,就不怕有心人給白府扣個聚養府兵的罪名?”林伊人道。
“聚養府兵?”白天雋慘淡一笑,“以白府今日之聲威財勢,不過是承蒙這些少年英雄看得起罷了……今日忘覺寺之行,王爺和羽闌如有任何差池,對白府而言皆是滅頂之災,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想再瞻前顧後了。”
“玉石俱焚倒也罷了,若是明知以卵擊石,又何苦多此一舉?”林伊人道。
“大丈夫有所為,亦有所不為,若是一味趨利避害,連家人、恩人都棄之不顧,與行屍走肉又有何異。”白天雋慨然道。
“好。”林伊人緩緩放下車簾,“本王就讓白季青跟著,其餘人等你想法子盡快遣散,這些可用之才今後應當征戰沙場,建功立業,怎能在區區忘覺寺與小賊搏殺。”
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白天雋眸中一亮。
“記住,今後出入不可再如此招搖。”馬車內傳來溫和之聲。
“多謝王爺!”白天雋躬身抱拳。
一個時辰後,林伊人的馬車駛入了一條有些顛簸的小路,道路兩旁古木參天,鬆柏森森,透過前方的銀杏林,已隱約可見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古老寺廟斑駁的院牆。
“王爺。”一直跟在馬車後的白季青突然策馬上前。
“何事?”馬車內,林伊人眼眸微闔。
“有油火味。”白季青顯然是個惜字如金之人。
“油火?!”江諾立刻從轅座上跳了下來,“哪兒?我怎麽沒聞到?”
“廟裏。”白季青指了指前方。
江諾使勁嗅了嗅,當即麵色大變,“沒錯,有油火味!水火無情,王爺切不可入廟!”
“我先進去。”白季青道。
“慢著。”林伊人撩袍走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