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麵記錄的，盡是我不想忘記，但又不願想起的事情……
    趙小妹久違地從暗格裏拿出記事簿，扉頁上的這句話是她開始學會記事時便寫進去的。很矛盾，正如她在記事簿上寫作的心情。
    “最近趙家上下又開始忙碌起來，有關白鳳的消息也越來越多，兄長不知是過於憂慮，抑或是在害怕什麽，近幾日茶飯不思，夜裏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兩位嫂嫂忙前忙後，亦是受累。”
    毛筆尖落在紙上的觸感，總會讓她感到莫名的踏實，盡管這個過程中務必會接觸到那些不敢想起的記憶，那些難堪的、悲傷的、羞恥的事情。
    “有關白鳳的懸賞公文今日起開始分發到各鎮，他們都說白鳳在朔州犯下大案，屠人滿門，我以為白鳳此舉定有緣由，鳳哥哥他……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突然好想你們。
    這句話趙小妹沒有寫下來。
    “一年不見，禦夷鎮變了好多。要是不知道你們會回來，我們會不會過得比現在輕鬆更多？為什麽？當初走了，還要回來？我想知道答案，想知道你們要去哪裏，鳳哥哥、慕容嫣姐姐。”
    “若是你們真的有目的地，恐怕在公文發下去之後便已經到達了吧？一定是這樣，但願是這樣……”
    此時門外有人輕輕問候了一聲，趙小妹熟練地藏好記事簿。
    “大小姐，家主又在鬧脾氣了，你快去看看。”男人見慣不怪地說道：“兩位夫人也勸不動他，還是得你去，他隻聽你的。”
    趙小妹看著眼前的青衣男子，略表失望。
    “你剛剛哭了？”他說：“哼，又在想白鳳的事情。”
    “沒有。”趙小妹板著臉回道：“哥哥現在在哪？”
    “別想騙我。”男人坐在趙小妹對麵伸了伸懶腰：“說吧，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我會幫你。”
    “憑什麽幫我。”
    “我是憑什麽留在你身邊的，我就憑什麽幫你。”
    趙小妹為難地笑道：“蘇青，你該不會還喜歡我吧？我那麽討厭伱，你應該感覺到我不可能會接受你的呀，況且，你一直知道我喜歡誰……”
    蘇青道：“要是換作一年前，我會說‘是的’。可現在，我早就放棄咯~實際上我還願意留在這裏，更多是因為對‘禦夷書院’被毀心懷愧疚，我認為我也有責任，我想幫幫那些後生弟子。”
    “哈？沒想到堂堂‘大盜’蘇青也會有想負責任的一天？”趙小妹拍拍對方肩膀，故意豪邁地講道：“好好幹，大家會記住你的！”
    蘇青話鋒一轉，忽然冷嘲熱諷道：“除此之外，我還想看看趙括最後的下場，他如今的種種行徑無異於自掘墳墓，最後隻會一步一步走向瘋狂，我體會過這種肆無忌憚的感覺，太熟悉了！”
    “喂。”蘇青對趙小妹打趣道：“那時候你可別變成孤家寡人，到哪都不招人待見，你就算求我，我也不會搭理你的！哈哈哈……”
    趙小妹怒瞥道：“真有這種事情發生，我求神求鬼都不求你！”
    “當務之急，先去管管你哥哥吧。”蘇青講罷，起身開門請出趙家大小姐。
    趙括憤怒的聲音幾乎能傳遍整個趙家。
    “怎麽還沒抓到人？你們一個兩個，全都是廢物嗎？！”
    “他一定是來找我報仇的，和慕容嫣一起……”
    “啊啊啊！可惡啊！為何當初不能狠下心！”
    地麵上鋪滿名貴漆器、玉器的碎片，一晃眼，趙括又從屋裏扔出來一張紅木雕花矮桌，摔在地上折成兩半。
    趙小妹大喊著：“哥哥，你住手！”闖進屋內，隻見趙括在阿鵑的擁吻下沉沉睡去，屋裏彌漫著神秘的餘香。
    “小妹！你可終於來了……”阿鵑扶著趙括的身體難以挪動，蘇青過去幫了一把：“讓我來吧。”
    阿鵑這才空出手來到趙小妹麵前，亮出藏在衣袖下的“粉囊”，抱怨了一聲：“小妹，如果你早些來，奴家就不必用‘藥’，這藥用多了，對腦子不好。”
    “哥哥他真的越來越放肆……”趙小妹無奈道。
    蘇青把趙括扶到床上，驚訝地看見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姚采薇，問道：“夫人，你還好嗎？”
    姚采薇如受驚的鳥兒般逃到一邊，坐在梳妝台前，若無其事地打扮著自己：“無礙，近來煩心事太多，前線接連受阻，柔然人的聯軍時間越長越不可靠，囊之一時心急……就……”
    話音未落，姚采薇孱弱的背脊便不自覺抽搐起來，淚眼婆娑，捂麵歎息，阿鵑過去安慰，已然無暇顧及方才來到的二位。
    “小妹，我們走。”蘇青一臉的不悅。
    兩人走出屋門，候在外麵許久，隻怕內裏又要生事，直至夜幕降臨，適才黯然離去。
    “這個家，讓我多呆半刻鍾我都會喘不過氣。”蘇青隨意抱怨了一句，豈料小妹竟然格外同意對方，附和道：“所以，我不想哥哥變成你說的那樣。”
    在這個普通的冬夜裏，趙小妹一反常態地休息很晚，她在審閱傳自七鎮各部的情報，以求找到白鳳的蹤跡。
    書屋的熱爐不會很暖，因為這裏存放著各種重要的典籍，蘇青裹著羊毛毯子在旁邊幾欲睡倒，也從沒見過趙小妹打退堂鼓，他仿佛是第一天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你看過懸賞公文了嗎？”趙小妹忽然問道。
    “沒，我對那種東西沒興趣。”蘇青打著哈欠，說：“你別累著自己，不然家主又會罵我。”
    趙小妹道：“帶回白鳳首級者，賞銀五千；帶回白鳳全屍者，賞銀一萬；活捉白鳳者，賞銀五萬。”
    “哇，好多好多錢。”蘇青顯得特別敷衍：“我可不會為了錢去幫你抓人。”
    趙小妹沉吟半晌，回道：“我也不會。”
    ——嗯？
    蘇青頓時精神起來：“大小姐意思是，你想去找白鳳？”
    “我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但是如果能找到他，趙家的現狀會好很多。”趙小妹側眉看著別處，猶豫道：“其實……我想比其他人先找到他，我害怕他會……”
    蘇青笑嗬嗬地過去拿起油燈，正欲離去：“那就快去休息，明天我帶你去找一個人，如果白兄不是來找趙家複仇，那麽此人肯定知道他會去哪裏。”
    “誰？”
    蘇青說：“禦夷書院有一個人，名字叫荊棘，可謂是白鳳親傳弟子，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