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2章沉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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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箭!快放箭!』
    『衝上去!』
    『嗖、嗖嗖……』
    『啊……』
    雙方混亂的叫喊著。
    廖化的兵卒匆忙登岸,而曹仁的弓箭手也是倉促射擊。
    誰都似乎在焦叫喊著,但是大多數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叫著一些什麽。
    又是一輪的箭雨潑灑而下。
    『舉盾!舉盾!』
    李都大喊著。
    這一輪輪的箭矢,即便是殺傷的效果一般,但是總有一些人的運氣會比較差一些。
    一名正在李都身邊往上衝的兵卒,剛巧就抬起頭要看上麵,頓時麵門上中了一箭,慘叫著翻倒下去,落入了江水之中。
    『別露頭啊!』李都大喊著,『快!殺!殺上去!』
    在戰場上,所有的經驗教訓,都是血肉置換出來的。
    也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就會要了自家的小命。
    李都也顧不上許多,將盾牌擋在麵前,扛過了這一輪的箭雨,便是徑直往前衝殺。
    他也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調整隊列,指揮兵卒。一方麵是因為待在原地就等於是充當靶子,另外一方麵則是會堵住後麵的人,影響往上攀爬的速度。
    趁著曹軍一輪箭雨的空隙,李都快速的攀爬上去,他感覺隻要爬上去劈死幾個弓手,亂的就是曹軍。
    可是下一刻,碰的一聲響,一具屍首落了下來,砸在了李都身邊。
    那屍首,不是曹軍弓箭手的模樣,而是先李都一步衝上去的驃騎兵卒……
    李都微微偏頭,在盾牌側麵望去,隻見到火光晃動之下,在曹軍弓箭手之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些穿著重甲的曹軍刀盾手,散落在曹軍隊列之中!
    穿著重甲的人形很好辨別,那幾乎比一般的兵卒大一圈的存在,就像是半截鐵塔!
    忽然之間,李都就覺得心似乎被什麽東西往下墜了一下!
    曹軍重甲什麽時候上來的?
    手雷……
    李都習慣性的摸了摸腰間,才反應過來,他們都沒帶手雷。
    因為他們是乘坐木筏而來,而木筏並不確保穩定,要是手雷沾染到水汽,那麽就跟鐵坨坨沒什麽分別了。
    可是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
    他是軍校,如果他不衝,還有誰會衝?
    『殺!』李都衝了上去,盾牌護著頭頸,因為相互落差的關係,他揮刀砍向那重甲曹軍刀盾手的下半身。
    那曹軍重甲兵抬起一腳讓過了李都的刀,順勢踹在了李都的盾牌上,將李都踹得有些後仰。
    曹軍重甲雖然踹中了李都的盾牌,但是李都在那瞬間也將盾牌往上一抬,曹軍重甲的重心被破壞了,往後踉蹌了一下,下一招就沒能施展出來。
    曹軍重甲兵卒邊上,也有一些其他的普通曹軍。
    『呼!』
    一根長槍從旁邊往李都頭臉紮來。
    李都歪頭躲過長槍槍頭,將戰刀斜斜從下往上,紮進了曹軍長槍手的小腹,看著那長槍手張大了嘴,眼珠子突了出來……
    李都手一擰,血頓時就灑了他滿臉。
    下一刻,又有兩個曹軍兵卒衝到了李都麵前,一人揚刀,一人挺槍,交錯而下。
    『小心!』
    一名驃騎兵卒衝了上來,舉盾撞在了那曹軍長槍上。兩個人都立足不穩,滾下山坡。
    更多的驃騎兵卒跟著李都衝了上來,和曹軍相互交錯,搏殺在一處。
    搏殺和慘叫聲,越來越多。
    過河兵卒,有進無退!
    ……
    ……
    丹水上遊。
    第二批的兵卒登船。
    第一批的兵卒都是乘坐木筏,而第二批的兵卒則是登船。
    不是廖化區別對待,而是廖化的船隻並不多,有限的船隻要負責轉運糧草,還需要運輸傷兵,而這些船隻很多都是漁船,還是廖化從很遠的地方村落裏麵采買而來的,用壞一艘就少了一艘。
    廖化推測曹仁有防備,那麽就自然不可能一開始就用船隻,否則船隻一旦損壞,就算是他想要救援,或是做什麽其他的舉措,也就做不了了。就拿運輸傷兵來說,是木筏好還是船隻好?
    所以第一批的兵卒條件差一些,也在所難免。
    身為將領,前線指揮,有時候就是必須做出取舍,即便是這樣的安排對於第一批的兵卒來說,有失公允,可是又能奈何?
    要不然等大家都有船隻?船隻又不是說有就能有的,真要等到船隻充裕了,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報!都準備好了!』
    兵卒前來稟報。
    廖化點頭,往前也準備登船。
    『校尉……』跟在廖化身後的軍校急忙上前拉了一下,『校尉在後麵坐陣就好,這……要不這還是我去吧?!』
    廖化搖頭,『我下令讓他們去冒險,也要我去將他們接回來……你去執行你的任務!』
    那軍校也隻好領命而去。
    當然,這也確實是廖化的想法。但是更為重要的是,隻有廖化親自在一線,才有可能根據實際的情況進行調整,具體是加大進攻的投入,還是撤回兵卒,都是需要臨場決斷的,如果讓普通的軍校前去,萬一猶豫不決,或是判斷失誤,那麽有可能兩批的兵卒全部都折在這裏,那就真的虧大了!
    護衛見廖化堅決,也就再去取了一套盔甲來,帶著備用盔甲和廖化一起登船,防備萬一廖化需要上岸作戰的時候,可以外罩備甲,也就相當於是多長了一截血條。
    船隻比木筏方便快捷,很快船隊就順流而下。
    廖化立在船隻甲板上,環視四周,突然看著岸邊的蘆葦漸漸稀疏,不由得心中一動。
    『這些蘆葦,去了何處?』
    靠近了鷹嘴灣的這一塊區域的蘆葦,像是被狗啃了一樣,驟然少了。
    之前沒太注意,但是當廖化第二次乘船而下的時候,就察覺到了。
    『不像是被什麽吃了,而像是被割走了……』護衛在一旁,指著一些蘆葦的缺口說道,『看,那邊的割口很整齊……』
    春天的蘆葦水分很多,不易燃燒,但是如果潑上火油,也依舊可以燒得起來,而且還會伴隨大量的黑煙,又燒又熏,很是犀利。
    這些蘆葦肯定都是被曹軍割走了,而之前廖化和曹軍作戰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曹軍使用這些蘆葦的痕跡,那麽……
    這些蘆葦會被用在何處?
    還沒等廖化想出一些什麽來,遠處驟然而起的廝殺聲便是裂空而至,旋即有火光騰起!
    『校尉!我們的人交上手了!』
    『曹軍!曹軍有埋伏!』
    『都別慌!檢查裝備!』
    船隻之上,廖化的手下兵卒也開始作戰的準備。
    『那邊!』廖化伸手一指,『準備迎戰!前船壓製岸上弓箭手,後船救援落水兵卒!』
    廖化目光一掃,便是猜測到了大概的情況。
    他看到麾下的李都等人提前靠岸,也看到在岸上的曹軍弓箭手在往下射擊。
    稍微有麻煩的,就是曹軍陣列當中的那些重甲刀盾手,像是一扇扇的鐵門,又像是一塊塊的礁石,擋住了湧動的兵潮,耽擱了驃騎兵卒往上進軍的速度。
    不過,這些曹軍兵卒的布置,並不像是有什麽特別之處。
    頂多是那些穿了重甲的曹軍刀盾手,表明曹軍略有準備而已。
    畢竟這種重甲,並不是想要穿就能穿,一鍵就可以換裝的,穿上和脫下,都是很費工夫。
    眼前的戰局,雖然有些焦作,但是既然廖化有了預備,就不可能讓前鋒的三百兵卒白白犧牲。看起來隻要能打開一個缺口,攀援上去,擊潰箭手,則此戰必勝,但是曹仁真的就隻是如此?
    廖化的船隻靠近了岸邊,他從船上跳下,『結陣!』
    見得廖化前來,驃騎兵卒頓時士氣大振。
    一部分的船隻靠岸,廖化跳下了船,站在了岸邊的水裏,環視四周。
    這裏的登岸條件不是很好,但是有一點是值得稱讚的,就是植被不多。這樣一來就算是曹軍想要用火攻也會比較麻煩。
    至於弊端麽,攀爬岩石陡坡,對於廖化麾下的兵卒來說,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隻要打開一個缺口,就能逼迫曹軍變陣,進而影響到曹仁在鷹嘴灣的陣型,從而突破此地!
    『與某備甲!』
    廖化沉聲說道。
    ……
    ……
    廖化帶著兵卒前來支援,曹軍陣線頓時壓力大增。
    消息傳遞到了曹仁之處,曹仁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他沒想到廖化還搞了一波二段跳,喜的是如果真能將廖化斬殺於此……
    就算是不能當場斬殺,隻是將其擊敗,也能大幅度的延長在鷹嘴灣的堅守時間,給曹軍騰挪出擊敗另外一路驃騎軍的空間來。
    李典取了隕關之後,便是暫時休整,並且四周收集木料,打造一些器具。很顯然,這些器具絕對不是為了給曹仁添加一些家庭桌案床榻的,而是為了下一步進攻襄陽做的準備。
    畢竟在襄陽周邊二十幾裏的區域,都沒有什麽像樣子的樹林,即便是偶爾有幾顆歪脖子樹,也往往難逃成為不想要走太遠的樵采的戰利品。
    襄陽,也不僅僅是襄陽,很多大漢之中人口規模比較大的地方,都有這樣的問題。
    莫要看後世一些城鎮之中,道路兩側樹蔭茂密,還有時候刮到了小車車頂,春天飄花粉秋天掉葉子,不僅是增加環衛工人負擔,還可能引起過敏什麽的,讓一部分人煩的要死,但是如果是在古代,尤其是在宋以後,別說大城市了,就算是居住時間長一些的小城鎮,周邊都是光禿禿的!
    沒有煤炭,石油,電力等能源來替代木材,在城鎮裏麵生活的百姓幾百年如一日的砍伐下來,隻要人一多,消耗的數量大於生長的時候,什麽林子都遭不住!
    所以想要到了襄陽再修建攻城器械,顯然是不行的。
    同時,李典也開始明白他帶著的那些賨人,打順風仗沒什麽問題,但是要說打攻堅戰……
    那還不如讓這些賨人砍樹建造器具實在些。
    雖然說曹仁排出敢死隊,燒了一波李典的建造器具,但是效果有多少,能夠延緩多長時間,曹仁也不好說,所以如果當下能先挫敗廖化,那麽對於防禦襄陽荊北,也就有了更多的把握。
    不過,在曹仁心中,依舊有些疑慮。
    這不是他第一次和廖化進行作戰了。
    在前幾天和廖化交手的過程中,曹仁就發現廖化其實是一個非常有想法,並且有著和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豐富經驗的將領,所以當下廖化真的就是這麽魯莽,直接送到了眼皮底下來?
    曹仁緊走幾步,沒有往下走去迎戰在岸邊準備結陣上岸的廖化,反而是登上了高台,眺望山頭周邊,其他方向的動靜。
    岸邊喧囂,而其他地方卻是靜謐無比,偶有些飛鳥因為人類的狂呼慘叫而驚飛出來,一切似乎都是很正常。
    『傳令,多派崗哨,查看山路情況!』
    曹仁下令道。
    『唯!』傳令兵立刻前去山道陣線上傳令。
    『將主,這驃騎軍,會從山道夜襲?』護衛在一旁問道。
    『有備無患!』
    曹仁剛準備說一些什麽,便是聽到在丹水岸邊突然就是一陣的雜亂喧嘩,轉頭看去,便是臉色一變,就在曹仁還在查看四周有沒有什麽其他動靜的時候,在丹水岸邊布置的防禦陣線就幾乎要被撕裂開了!
    越來越多的驃騎兵卒正在匯集,進攻,突破,也就容不得曹仁他再考慮什麽,隻能是立刻轉身奔下了高台,一麵朝著廖化迎擊過去,一麵下令讓水麵上的其餘布置,發動進攻!
    對於當下來說,勝機就是能不能將廖化永遠的留在這裏!
    至於山道之處可能的陸地上的偷襲,既然暫時沒看到,也就容不得曹仁多做耽擱了……
    『傳令!火船出擊!』
    曹仁將底牌掀開,扔在了牌桌上。
    然後他親自帶著人,準備迎戰廖化。
    如果他能夠在丹水岸邊斬下廖化首級,那麽無疑將會極大的鼓舞曹軍士氣!
    ……
    ……
    丹水之上,曹軍樓船之中。
    曹軍李校尉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嘶吼聲,看著見火光晃動,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接到了曹仁命令之時的情景……
    在荒郊野外,即便是曹仁的帳篷之內,也不免有些土腥氣。李校尉跪拜在曹仁麵前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去墓祭之時,拜倒在石碑之前聞到的土腥味一樣……
    一雙麂皮戰靴停在他眼前三寸,還沒登李校尉看清楚上麵的泥垢,就感覺曹仁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並且將他拉扯起來。
    『將軍……』李校尉喉頭滾動,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曹仁的聲音,像是九幽之下的回響,讓李校尉感覺到了遍體生寒,『你去統領樓船,若是成功,首功就算你一份!』
    『首功……』
    首功,李校尉當然想要,但是他也知道,這玩意不是那麽好拿的。
    果然,曹仁的聲音讓他頓時就覺得腦袋後麵涼颼颼的,『樓船載火油三十甕,鬥艦各十五甕……待我令出之時,便是齊頭而進,一舉焚之……』
    『將軍……』李校尉聲音沙啞,猶如吞咽鐵鏽,『卑職不是推脫……而是卑職不擅水戰,這要是耽誤了將軍大計……不如找蔡氏……』
    『我信不過他們!』曹仁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能不能信你?!』
    曹仁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李校尉還能說什麽?
    可是……
    李校尉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樓船木板。
    木板陳舊,踩踏上去嘎吱作響。
    這樓船本來就是要準備燒的,所以也自然不會用什麽好船。
    李校尉登上這樓船的時候,都感覺這家夥能不能在丹水當中行駛,會不會走到一半就散架……
    然而很顯然,即便是甲板到處嘎吱亂響,但是隻要不滲水,那麽樓船依舊還可以用。
    反正隻需要用一次就好了。
    那麽自己呢?
    是不是也隻用一次?
    李校尉不記得他在曹仁麵前是怎麽承諾的了,反正說那些套話其實都不用動多少腦子,多少年來都是這麽說的,下意識就脫口而出。
    他應該是拍了胸脯,表示了自己有信心的……
    大抵如此。
    大概如戲。
    李校尉下意識的走進了船艙之內,看見船艙子之內的火油罐子,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
    船艙裏麵的老兵頭正在檢視,見李校尉來了也不行禮,隻把手中麻繩往那火油罐子上係。
    『這些火油可要看好了……』
    李校尉試圖沒話找話。
    『放心吧……』船艙內的老兵聲調緩慢,『都打上了閻王扣……鬆脫不了……』
    火油罐子上,粗糲的麻繩在昏暗之中,扭成個一個個詭異的環,像極了絞刑架上的繩套。
    李校尉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俯身輕叩,火油罐子發出沉悶的回響。
    他見過許多人在這火油當中死去的樣子……
    那慘烈的場麵,活生生的人體在烈焰當中被燒成焦炭,麵容血肉如同黑色的蠟一樣,從骨頭上分離,脫落,焦化……
    『校尉!』
    船艙之外的呼喊聲,讓李校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將軍傳令!即刻進擊!』
    李校尉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他在船艙裏麵的陰影之中哆嗦了一下,然後扶著艙門,喘息了幾口,才算是鎮定下來,『啊……傳,傳令,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