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趙權去應付其他人，陳有信先溜了。

    他借了一輛電動車，在船廠家屬區穿行。

    出海在外，陳有信除了想自己爸媽之外，最放不下的還有張東海和謝光華，回來的途中打過好幾次衛星電話。

    張東海上周就出院了，但70歲的老人急性中風，基本上可以劃為老年癡呆一類，可能幾十年前的事情還能想得起來，但時間跨度越近，記憶力越模糊。

    謝光華雖然沒癡呆，但病如山倒，身體機能越來越差，現在連下床都有些困難了。

    老年人都比較迷信，有句話說的是，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接自己去。

    孔子73歲走了，孟子隻活到4歲，連聖人和亞聖都度不過這一坎，何況普通凡人？

    謝光華今年底就73歲，他如果不是心中還有太多東西割舍不下，說不定真就這麽走了。

    陳有信站在謝家門口，手舉起來，卻不敢敲。

    他這個人不會說話，就怕自己說錯什麽，萬一引起老謝的情緒波動，發生讓他後悔一輩子的錯誤。

    門開了。

    謝雨菲提著一袋垃圾出來，看到是陳有信，掩嘴驚訝了一下，悄悄關上門，這才小聲說話：“剛到嗎？”

    “嗯，半個小時前才下船，我幫你丟垃圾吧。”

    “不用不用，我去丟，再去買點水果。”

    “別買了，我帶了水果來的，你把垃圾袋子給我。”

    “真不用~~”

    兩人拉拉扯扯時，水果袋子掉在地上，蘋果和水蜜桃滾了一地，兩人同時蹲下去撿，沒想到腦袋撞在一起，都疼得哎喲一聲，蹲在地上，捂著腦門傻笑起來。

    等陳有信一溜煙跑出去丟掉垃圾，謝雨菲還站在門口等他。

    陳有信問：“你爺爺情況怎麽樣？”

    謝雨菲歎著氣：“情況一天不如一天，每天懶得下床，主要是精神不好，有時候半夜裏還會驚醒，說胡話，哭著說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

    陳有信知道，【潛龍號】事故應該是謝光華人生中最大的汙點，最大的遺憾，不可能解開的心結，即使不是他的錯，可他非要認為是自己的錯，一直到今天都放不下。

    謝雨菲說：“張爺爺也來了，是他的二兒媳婦推他來的，但他好像不記得你了，我爺爺一直在和他聊天，說你的事，還給他放《鐵甲狂戰》的視頻。”

    “哎，張老爺子啊……”

    陳有信靠在欄杆上，真是覺得太遺憾了，張東海是國內海洋領域不可多得的一塊寶，經驗豐富，萬事通，可惜竟然變成老年癡呆，純粹是被肖科長那個小人給氣成這樣的。

    現在肖科長也被送去醫院，總算是替老張小小報了一個仇，但報仇也沒有意義，受傷的還是自己啊。

    講了幾分鍾，陳有信跟著謝雨菲進屋子，聽見房間裏謝光華還在笑，瞬間心情好很多，趕緊過去巴結起來。

    謝光華靠在床上，指著陳有信高興說：“老張，這就是小陳，還記得嗎？”

    張東海坐在床邊輪椅上，表情複雜地看著陳有信，努力在腦海中回憶，可是頭越來越疼，思維越來越模糊，整個人都不舒服起來。

    陳有信趕緊說道：“您想不起來就別用力想，時間長了自然就會恢複。”

    張東海皺起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枯木一樣的手抓住陳有信，含含糊糊，不太利索地說出三個字：“海龍獸。”

    陳有信鼻子一酸，也不看看你們倆老頭都什麽狀態了，連話都說不清楚，還想著【海龍獸】呢，你們就不能放空自己，好好養病，讓身體恢複過來之後再想這些嗎？

    傻不傻呀你們……

    陳有信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豎起大拇指誇獎：“您還是想起來了吧？我就說嘛，我們最開始一起玩機器人，後來一起開發深潛器……”

    接著，他開始講自己出海的故事，繪聲繪色，專門挑一些細節講。

    海員的生活細節，獲得了張東海的認同，勾起了他過去出海時的美好回憶，還能糾正陳有信說錯的一些詞語。

    【海龍獸】的測試細節，讓謝光華喜出望外，當他得知輕鬆下潛到2000米，他的情緒立刻變得高昂起來。

    千萬不要是回光返照，陳有信擔心這一點，立刻潑冷水：“謝老，可是我在水下發現，您設計的結構是不是欠妥。”

    老謝果然被技術問題分散心思，被陳有信牽著鼻子走，開始思考這個莫須有的“欠妥”在哪裏。

    陳有信成功給兩位老人畫了一塊大餅，他說道：“國防科工委的測量船向我們訂購一艘深潛器，我沒有立刻答應，說回來同你們商量商量。他們的要求更高，至少是5000米的深度，而且還具備獨立打撈能力。”

    “5000米？”

    謝光華驚訝了，沉思起來。

    “嗯啊，就是這個深度。”

    5000米其實是陳有信瞎編的，國防科工委的測量船隻說了3000米以內就行。

    在國際上，超過3000米的沉船，寶藏，礦產這些，基本上都不具備打撈價值，因為技術太難。

    像泰坦尼克號就沉在4000多米，它的位置大家都知道，可就是沒人打撈。

    陳有信故意說5000米，因為這是一個希望。

    【潛龍號】說不定就沉在5000米的海底，如果陳有信真能開發出5000米深度打撈的深潛器，說不定謝光華在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兒子的遺體。

    當然了，看到後肯定會傷心，說不定當場一命嗚呼。

    但這也是支撐一個老人繼續活下去的希望，還有追求。

    果然，謝光華的精神逐漸好起來，他有想法了。

    能下5000米的載人深潛器，全世界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海龍號】是國家的，他用不了，但【海龍獸】是他們私人開發的，他當然想創造更深的下潛打撈記錄。

    時間差不多了，陳有信不想再消耗兩老的精力，提出送張東海回家，再來謝光華家吃飯。

    陳有信推著輪椅，送張東海回家，不到5分鍾就到。

    雖然張家是200平米的大房子，但四世同堂還是有點擠。

    正好兩個兒子都在，陳有信說道：“這次出海賺了點錢，分給張老的有100萬，這錢是轉到你們哪張卡上？”

    “就轉到爸爸的卡上吧。”

    雖然張東海遭遇不幸，但萬幸的是，兩個兒子非常團結，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蠻橫人，陳有信把錢交給他們，放心。

    100萬歐元接近00萬軟妹幣，給張東海100萬，給謝光華100萬，留300萬作科研經費，其他的就發獎金，剩下的留給自己小用。

    第二天，陳有信和趙權各自飛回家。

    出海最強烈的感受，就是極為濃鬱的思念之情。

    陳有信特別想爸媽，想念熱幹麵，小龍蝦，周黑鴨。

    大包小包帶回家，好多都是珍貴的海鮮和幹貨。

    石大可兩條胳膊上都掛滿了大包小包，陳有信放下海鮮箱子裝著的鮮活扇貝和鮑魚，這是今天早上周山最新鮮的漁獲。

    修車店裏很快就散發著濃鬱的海味，客人們看了全都讚不絕口。

    “謔，這麽大的鮑魚，1頭鮑！”

    “真新鮮，比順風空運還要快。”

    “果然，有錢還是好啊。”

    “確實如此，沒錢隻能欣賞甘蔗的甜，有錢可以品嚐海水的鹹，窮能觀其膚白貌美，富能觀看扇貝吐水，一個道理。”

    去去去，都是些什麽人呢，在我家店裏瞎開車，小心你們開翻的車我都不給修。

    陳有信拿出手機一番操作，對兩老說：“我給你們一人轉了50萬，這是孝敬你們的零花錢，隨便買，隨便花。”

    老陳樂得煙都夾不住，掉地上去撿，嘴裏說著：“出息了啊陳有信，50萬還是零花錢？”

    陳有信笑眯眯道：“是滴，兒子賺大錢了，當然要孝敬你們。您以後不要抽10塊錢的紅金龍了，對身體不好，要麽戒煙，要麽換成好煙。”

    陳媽埋怨說：“你爸這輩子煙肯定戒不下來的，戒了無數次，說話像放屁。”

    老陳在這方麵很有一套自己的歪道理，爭辯道：“張學良又抽煙，又喝酒，五毒俱全活了101歲。”

    陳媽大怒，伸手就揪過來：“你算哪根蔥，跟張學良比？你去五毒俱全試試看，看老娘不把你趕出去！”

    “開玩笑，開玩笑，都是段子，段子。”

    老陳一邊躲一邊求饒，還好陳有信幫忙勸，陳媽才放過他。

    說笑歸說笑，陳媽看著進賬的錢，還有麵前一堆海產品，嚴肅說道：“兒子，你這幾個月都很少在家，我們找個時間去看看伯虎吧。”

    陳有信點頭：“我也一直想看看表哥，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