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西涼窮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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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詩經·小雅·鴻雁之什·庭燎》

    未央宮,漢帝國的大朝正殿,漢宮的代表。

    它始建於漢高祖七年(前200年),由劉邦重臣蕭何監造,在秦章台的基礎上修建而成,位於漢長安城地勢最高的西南角龍首原上,因在長安城安門大街之西,又被稱作西宮。

    自董卓焚燒洛陽後,大漢朝廷重回長安,未央宮也就繼續做回了朝事議政之所。

    此刻正殿之上,朝會正在進行,那個階上肥胖又雄壯的身影已經被一個枯瘦的老者代替,然而二者卻是一樣的一言九鼎。

    這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誰也不能免俗,何況他……忍得太久了。

    “稟司徒,董卓舊將李傕、郭汜、張濟等人遣使者於殿外等候。”

    “宣。”

    不多時,一個風塵仆仆的文官走上殿來。

    “今日來此,意欲何為。”

    “涼州易別,代西涼眾將向司徒獻上降表。前日董卓伏誅,司徒大赦天下,卻獨獨不赦我西涼將士,諸位將軍甚是惶恐。

    如今,我西涼軍中仍有精兵數萬,皆願為朝廷效力,以助陛下與司徒平靖亂世,還望可得司徒赦免。”

    王允安坐殿上,半晌發話道:“諸公之意,若何?”

    “司徒,以布之見,當將其赦免。”

    “為何?”

    呂布正籌措言辭,王允卻沒打算讓他言語。

    “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皆殘暴凶惡之徒,罪大惡極之輩!昔日董卓囂張跋扈,都是因有此四人助之。如今雖是大赦天下,獨不能赦此四人!”

    “司徒,生以為,涼州軍可赦。”說話之人乃是王堂之父,王生。

    “西涼士卒素以勇悍聞名,如今朝中有皇甫將軍賦閑,正適合統領其軍,如此一來則我大漢威勢必將昌隆,中興之機可現。”

    “涼州軍之勇悍,何嚐不是暴虐嗜殺?天下皆知董賊無道,涼州軍殘暴,此等禍害留不得。”

    “司徒——”易別還待說什麽。

    “退下吧!”

    朝議之後,宮門之外。

    “司徒大人。”呂布疾步上前,抱拳一禮。

    他敬的不是王允的高位重權,而是他刁秀兒義父的身份。

    “溫侯,”王允一笑,“何事?”

    “您喚我奉先便是,布有一事不明。先前朝議,那涼州子獻上降表,為何司徒不允?”

    “一年之中,不可大赦兩次,這未曾有過先例。”

    “司徒大人!如今您對布還不願如實相告?”

    王允抬頭看著呂布,神色有些凝重,“那我便告訴奉先,自董卓伏誅之時,西涼軍中的數百並州子弟,已悉遭那群賊子毒手!老夫是並州人,奉先你,也是並州人!”

    “可是司徒,我們都是大漢之人!此危急之時,怎能計較這些地域之見,以司徒之智,難道不應舍小利而取大利?”

    二人對視良久。

    “沒想到奉先,有勇有謀。然而這西涼餘孽,赦不得。”

    “司徒,兵法雲窮寇勿迫——”

    “喪家之犬,也敢稱寇?”

    “這也是張鈺的意思,其人才華驚世,足智多謀,司徒不妨再作考量。”

    王允轉過身子,朝自家車馬走去。

    “他和老夫說過。

    我知其才能,他所言也的確有道理。可惜玉郎聰慧,難掩其紙上談兵之淺薄。他之疏漏,在於把對手想的太過聰明,以為人人都是能臣名將。

    敵方若是聰明人,老夫定然不會如此,可那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皆有勇無謀之匹夫,適逢其主新亡,群凶無首,四散奔逃仍唯恐不及,焉敢再與我王道雄師抗衡?如此情形,要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危機而埋下更大的隱患,這才是不智之舉。”

    司徒府馬車遠去,呂布又從胸口掏出了一個錦囊。

    【務必規勸王允放過董卓舊部,窮寇莫追,那老頭性子倔的很,又烈又暴躁,不行就直接軟禁,若任由他獨攬大權,則長安有傾覆之憂。】

    “這第二策如何,呂布拭目以待。”

    ……

    數十日間,司隸乃至整個西北,流言四起。

    百姓傳言,司徒王允深恨涼州之人,非但拒絕赦免涼州人的罪行,且還要促使朝廷下令,全部誅殺涼州之人。

    東漢大地,風聲不絕,世人有言大儒蔡邕曾受董卓征召,身為董卓的故吏,便有君臣之義。為董卓之死感歎乃是全君臣之德,理應受讚,然而他卻因此入了大獄,不光官職財帛盡數收沒,更連同家小被流放河北異族之地,王允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性情可見一斑。

    在這個尚有“君子”尚有“義”的年代,有著田疇為主君劉虞報仇、王修哭祭故君袁譚、向雄勇敢為鍾會收屍等事例,這些事例無一例外,全都受到其新主嘉獎,這是當時注重品行的風氣。兩相對比,王允對蔡邕的作為實在是大失人望。

    ……

    涼州,某處軍營。

    “先生,小的已根據您的吩咐,在大營裏傳了消息。”一士卒模樣的男子恭敬說道,“如今軍中人人自危,皆言說決不可解散大軍,不然恐為砧板上之魚肉,任人刀俎相加了。”

    “好,下去吧。”

    文士起身,稍圓的臉型看起來還有幾分麵善,能跟人畜無害扯上點關係。

    但是他有毒,劇毒。

    “哎……莫要怪我,我隻是想活命而已……要怪就怪那王子師,固執,死板,自以為是,好斷而無謀。”文士搖搖頭,掀開大帳的帳幕走了出去。

    北風卷地白草折,西北之境,蒼茫而遼闊,春的腳步一時還沒有走到這裏。

    天微明,太陽隻是透出些光來,山巔也難見日頭出現。

    文士裹緊了自己的皮毛大氅,一路彎著腰朝營中最大的軍帳走去。

    軍帳中仍然點著燈火,不時傳出吵鬧和怒罵。

    “既然不赦,那我等就各自帶人散了吧,西涼之地,任他呂布再強也難敵我麾下群狼。”

    “天殺的賊王允,當初在長安就該一刀剁了他。”

    “你除了會說這些無用的屁話,還會作甚?”

    “郭阿多,你這是找死!”

    正當局麵有些失控之時,帳外小吏突然報道:

    “諸位將軍,賈先生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