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這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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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奴城中,有這麽兩處地方。

    兩地僅隔一街之遙,每天來人都是絡繹不絕,排出兩條不同方向的長龍,稱得上是盧奴最新生出的奇景。

    有趣的是,前一條街道上的隊伍中,都是一些或身材威武雄壯、或一臉俠義之氣的武者遊俠;而後一條街上,則大都是一些體衰而病弱的老幼婦孺,或是外傷清晰可見的漢子。

    我們先從後一條街道上的地方說起,這裏名叫——濟世館。

    “華神醫!華神醫!求您救救我女兒吧!”

    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富家男子一路大聲喊著,帶著兩個侍從繞開隊伍,疾步跑到醫館門前。

    “這人,怎麽不知道排隊啊,不知禮數!”

    “興許是個外來人?看打扮闊氣的很啊。”

    “你們呀,還是見識太少。”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搖搖頭,“這是城南何家的家主何南,在咱們盧奴城也是數得上號的富賈,和張家關係都不錯哩!”

    “和張家關係不錯,那插隊倒是應該了,畢竟聽說這濟世館背後可是玉——”

    “玉什麽玉,玉郎現在是君侯!臭婆娘尊敬一點,別給老子惹禍。”

    隊伍中的百姓百態不一、議論紛紛,不過因為他的裝束華貴,倒也沒人出來指責。

    “閣下且慢,”一布衣男子從館中走出,朝來人打量了一番,不卑不亢道:“不知您來我館所為何事?”

    “可是華神醫?”何南疑問道,似乎眼前的人有些過分年輕了。

    “在下李當之,華神醫正是家師。若是閣下有性命之憂的急診,可讓在下確認一番,家師自會在急診堂醫治,如若是平常疾患,那麽還請閣下按隊次等待。”

    “不是我,是我女兒,女兒?”

    何南招呼了一聲,兩個健壯侍從便從一旁將一位貌美女子攙扶了過來,李當之低頭看去,隻見少女的右腿好像有疾,表情痛苦不堪。

    “當之需要檢查一下姑娘病情,有所失禮還請莫怪。”

    “不怪不怪!”何南大咧咧道,“就是小李你得快點兒,這病我請了多少醫者都無計可施,想來唯有華神醫可解。”

    李當之沒有回話,而是專心半跪在地,輕輕將少女的裙簾綰起,一條白皙滑嫩的……

    隻見那修長的小腿處綁著一條白色的布帶,上方的膝蓋處,正長著一個形貌可怖的濃瘡,其上還有著粘稠的泛黃液體不時流出。

    “具體情形,當之知曉,自會報於吾師,不過姑娘的病情並非疾患,所以還需依隊列位次等候。”

    “什麽!?”何南先驚後怒,下意識回頭朝隊伍一看,發現隊伍又被拉長了不少。

    “小子,你敢耍我!莫非就是為了看我女兒的腿不成!”何南氣急,兩個侍從更是挺身而上,聽到父親言語的何姑娘一時是又想阻止又羞澀,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下並非戲弄閣下,隻是急診乃性命攸關之大事,需真正落在實處,落在那些命懸一線的患者身上!”李當之抱拳,義正辭嚴。

    “濟世館,自建立起便有館訓,諸位無論何人,地位幾何、財富幾何,皆同為患者。在這濟世館中,隻有病患程度能夠決定你們的順序,你的片刻等待,或許就可以讓更多的人換回一條性命。

    醫者仁心,醫者亦有父母之心,這隊列乃是毋極侯創出的禮儀之法,公正而平等,還望閣下可以遵循。”

    李當之一席話說完,現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而後館外排著的長龍突然爆發!

    “好!說得好!”

    “這才是救死扶傷、治病救難的濟世聖人!”

    “毋極侯的規矩,爾等也敢違抗麽!”

    “本來老子排了許久,不耐的很,如今聽這位小哥一說,便是等到日落,俺馬六也乖乖等著,絕不插一人!”

    兩個彪形侍從不敢耀武揚威,而何姑娘更是有些慌亂道:“父親,我們……我們不看了——”

    “豈有此理!”

    全場安靜,一位著白麻布衣的老者掀開圍簾步入大堂。

    “當之!你這是怎麽做事的?房中病人正需要安歇,大堂卻如此聒噪,擾了病人心緒該當如何?”

    “徒兒知錯。”

    “何事?”

    “華神醫!”何南好似見到了救命稻草,“快替我女兒醫病吧!多少錢我都給!”

    華佗看了他一眼,又朝一旁的何姑娘腿上看去,淡淡道:“診費都有規定,濟世館不會多收毫厘,這病不過纖芥之疾,閣下不必擔憂,還請去館外等候。”

    “纖芥之疾?華佗,虧你醫館口口聲聲號稱醫者仁心,你可知我女兒腿疾發作時有多麽疼痛難忍嗎!”何南大叫道。

    “老夫,不知。”華佗轉身,又猛地轉回來,“老夫隻知道,這急診屋內的病患,若有片刻遲緩,便有喪命之危!”

    “濟世館!何某記住了!何大何二,扶著我女兒,我們去張府。你們看不起我何某人,那我就看看我張兄來了,你們是否還能如此硬氣!”

    何南的話讓沉寂的人群又開始躁動。

    “張兄……果然,他同張家有交情!”

    “一定是張大善人,哎,雖然知道本該如此,可是心裏還是難免有些不痛快。”

    “算了,不必讓華神醫為難了,何家主,你和何姑娘先去看吧,我們忍得!”

    “對,別讓華神醫為難,我們忍得!”

    “我們忍得!”

    “哈哈哈,華神醫,你看這——”

    “我忍不得!”

    清越之聲,劃過長街。

    “拜見君侯!”

    街上長龍,齊齊下拜。

    “諸位鄉親不必如此,我是你們大家看著長大的,是咱們盧奴的孩子,是中山的玉郎!

    今後無論到了哪裏,無論我是什麽身份,諸位大可依舊稱呼我為玉郎。我,愛聽!”

    “是!”

    滿街的百姓紛紛站起,而那何南則急匆匆滿臉堆笑的朝張鈺快步走來。

    “哎呀呀,玉郎賢侄,多日不見,這都——”

    “大膽!見到毋極侯,為何不拜!”

    張鈺嘴角一咧,心中給憤然拔劍的夏侯蘭點了一個讚。

    “呃,賢侄,你剛剛不是說——”

    “何叔,我剛剛的話是對咱們盧奴的百姓說的,”張鈺笑著搖搖頭,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您,不是不把自己當盧奴的百姓麽?”

    “啊?這如何說得?”

    “我盧奴的百姓皆在此排隊醫病,唯有你一來便直入大堂,這眼裏可有濟世館,可有我張家?

    張鈺不才,也不過就是個縣侯,碰巧享了幾分博名,怕是入不得何叔眼吧。”

    “哎呦呦賢侄!你可別折辱何叔我了,我和你父親——”

    “便是我父親來了,便是我張鈺親自來了,這濟世館的隊,該排,就得排!

    這是濟世館的規矩,是我張鈺的規矩!”張鈺幾聲言語出口完全將局麵鎮住。

    隻見他臉色瞬間如春水化冰般融開,笑眯眯看著何南道:“何叔,您好像……是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