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幽州風雲(終·二合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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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兒,此次阿姊觀星夜黃雲變幻,主次顛亂,乃是局勢難測之像,便急急替你卜了一卦。

    劉幽州此次除賊,凶多吉少,極易遇險,你還是不要跟著摻和了。”

    一個麵容姣好的美婦人,身著素衫,白襪白履,麵目淡然,帶著一股出塵的氣質,坐在堂前的蒲團之上。

    “阿姊,這……”名叫該兒的男子一時有些猶豫不定。

    “你,不信阿姊?”

    “不不不,阿姊的本事我自然相信,可如今主公他已經興兵十萬,且大多是我幽州的銳士,如此兵鋒恐怕連公孫瓚和袁紹合兵都難以抵擋……”

    “你,還是不信。”婦人搖搖頭,“罷了,想去便去吧,富貴險中求,男兒家也應當搏個功業名聲的。”

    長姐如母,這男子跪在地上,朝婦人行了子女拜父母之禮,而後轉身離去。

    婦人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信手從案上拈來一柱香。隻見她右手指尖在香的頂端處輕輕一碰,那支香竟然自己就燃燒了起來。

    “若是該兒你真有什麽不測,阿姊會替你報仇的。”

    ……

    “趙別駕,您快請。”

    一士兵將那男子迎入了軍營之中。

    趙該快步於營中行走,不多時便走到了大帳前。議事時辰未至,他隻能聽到其中隱隱約約的對話聲傳出。

    “公孫伯圭,就像是一條會吃人的魚。”

    這是劉虞的聲音。

    “這些年啊,他是越來越大,越來越滑,越來越抓不住了……”

    趙該聽著劉虞的描述,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沒有多少人能比幽州人更了解公孫瓚的威勢。

    如果說在幽州一直以來便是武從公孫文從劉,而劉虞還能在官階和聲望上較為占優,那麽在年前,公孫瓚以兩萬幽州兵馬大敗三十萬黃巾賊寇,並且成功收編七萬降卒,則一舉將這個局麵改變、逆轉。

    那一戰,當真是讓整個河北乃至天下震動。

    那時的公孫瓚,鋒芒畢露。他的兵鋒所指,即便是得到冀州的袁紹也不敢輕攖其鋒,甚至還主動將自個兒佩戴的渤海太守印交給他的從弟公孫範,以此來討好公孫瓚。

    雖然在不久後的界橋之戰中,公孫瓚和麾下精銳白馬義從被袁紹先登營打得大敗,但是青州大部分地區以及幽州全境,仍然在公孫瓚的控製之下。

    “此次我之興兵的確有些貿然,不過能有如此成效乃是殊為驚喜。”劉虞聲音中有遮掩不住的得意。

    “天下何人不知,主公您管理幽州,對內善待百姓,對外寬恕夷狄,使得幽州在這饑荒戰亂遍地的時代裏得以民生安定,較為富足,州郡上下、內外表裏是一片讚譽。

    這幾年來,從各地來我幽州避難的登記百姓足足有百多萬人,這些都是主公您功績最好的彰顯了!”

    “此乃某職責所在,分內之事耳。”劉虞淡笑,配合著他樸素的衣著,自然而然透出一股名士之風,

    “屬下又聽前軍來報,公孫瓚劫了我們錢糧還不知足,又派出大軍追殺鮮卑族人,自己隻帶千餘親衛率先返回。這正是天賜良機,要主公您斬殺公孫瓚,還我幽州太平!”

    “隻可惜,又要花力氣調和那些異族了。

    公孫伯圭統兵打仗勝我遠矣,的確頗有才幹,可惜他德名有虧,性格暴戾。老夫至今不知,他為何如此執著於用殺戮的手段和血流成河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須知,仇恨隻會化作仇恨,殺戮也隻能平添殺戮……”

    劉虞輕歎一聲,隨後又道:“以殺止殺?這樣隻會激起無窮的敵視,唯有用真心去對待,去理解,才能真正使邊界安寧啊!”

    “主公之思慮,公孫匹夫又怎能窺到。待今日畢全功於此,逸願親自用那匹夫頭顱去安撫異族之心!”

    “好!”

    ……

    又過了一會,趙該其餘幾個同僚也紛紛趕到帳前來。還沒待幾人敘話,帳中就傳來一聲通報,要眾人入內議事。

    “諸位,都是我劉虞的心腹。”

    “謝主公信任!”

    “大戰在即,這些話我就給諸位隨便講講。”劉虞聲音渾厚,麵如忠厚長者,單看賣相可是一副領袖模樣,也無怪乎袁紹當初想尊他為天子。

    “……

    治民,首先要安民,愛民。但是他公孫瓚卻信奉刀兵,且多興不義之仗,此乃我幽州之患,亦是我軍必戰、必勝的原因。

    他與老夫,互相上表彈劾,間隙已然無法調和,為今之狀況,乃是一山不容二虎之局。老夫早知,他事先便有準備,私下裏修建塢堡,鞏固防護,囤積糧草,這是在準備和我劉虞決戰。

    既如此,老夫也無須再妥協退讓了。

    今日,僥幸得軍民信任與愛戴,竟能起十萬人馬,隨我征討亂臣,劉虞深感榮幸,還請諸位與我一同協力,將此獠擒殺!”

    “是!”

    包括別駕趙該在內,常山相孫瑾、常山掾張逸和張瓚等人都被說得熱血沸騰,恨不得提槍跨馬便上陣廝殺。

    這可是十萬人馬,雖不如公孫瓚麾下士兵的精銳,可他如今陣中主力未歸、極為空虛,自己的幽州軍又不是黃巾那般烏合之眾,以千對一,焉有不勝之理?

    “從事公孫紀可在。”

    臨行,劉虞又問了一句。

    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還是張逸出聲道:

    “回主公,今日便不曾見過公孫從事。”

    “那想必是去通報公孫瓚了。平素裏公孫瓚就對他甚厚,如今前去相告也並不稀奇。”

    趙該心中有惑,上前問道:“既然主公知道公孫紀可能投敵,為何不事先將其扣下?”

    “嗬嗬嗬……”劉虞笑笑,“和公孫瓚相處得來又不是罪過,況且公孫紀平日對公務也是盡心竭力,如果他並無此心,老夫豈不是錯怪好人?待我等破營將他擒下,再做處置便是。”

    趙該頓時生出一股士為知己者死之感,當即下拜道:“主公仁義!”

    “好了,傳我令下去,大軍開拔!”

    ……

    “伯圭兄!伯圭兄!”

    也不知道公孫紀是用了什麽手段,竟然一路通過重重關卡跑到了公孫瓚的營帳前。

    “瓚在此,子嚴何事前來?”公孫瓚峰眉皺起,意識到問題並不簡單。

    “劉幽州……劉虞他盡起十萬大軍,殺來了!他要除掉伯圭兄,除掉將軍您!”

    “十萬。”公孫瓚內心一緊,幽州軍,劉虞那些手下都是什麽樣子他很清楚。

    單論士兵素質,他自認自己的白馬義從最多可以以一敵三,可自己現在手頭隻有不到一千人,包括趙雲在內的白馬義從和騎兵銳士全都跑去追殺烏桓人了!

    一千對十萬,怎麽打,靠堆也能把自己堆在人堆裏活活悶死。

    長臂撐著額頭,公孫瓚沉吟片刻,隨即做出應對。

    “此時還得仰仗子嚴。”

    “將軍請講!紀此時前來投靠將軍,已然再無退路!”

    “好男兒!”公孫瓚上前將他扶起,“有勞子嚴帶一支輕騎突圍,通知某那些追擊的士卒迅速趕回。”

    “唯!”

    公孫紀領命而去,而公孫瓚直接將長劍拔出,跨出營門找到軍令官。

    “趕快傳令,所有人馬,隨某到城樓防禦,準備迎敵!”

    ……

    “咚!”

    “咚!”

    “咚!”

    戰鼓擂響,如同悶雷!

    “殺!”

    “殺!”

    “殺!”

    殺機四溢,震天撼地!

    十萬大軍,鋪天蓋地,步伐齊整,宛如一體。

    他們直直從地平線的盡頭,朝城池鋪展開來,就像是一座移動中平推而來的巨大山脈,是如此的難以抵擋,如此的叫人絕望。

    《孫子兵法》第三篇,《謀攻》中寫道:

    “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劉虞雖不善用兵,但這起碼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十萬人,將公孫瓚的城池層層包圍,圍得水泄不通。城中的守軍惶惶不安,隻能等被動地等待著劉虞軍的進攻。

    除了那次讓自己聲名急墜的界橋之戰,公孫瓚很少會有這種緊張感。

    雖然他是人稱白馬將軍的英傑,更多年同異族交戰,久經沙場,但是如今雙方兵力已經不能用懸殊來形容,簡直就是天塹一般。自家這不足一千的守軍,怕是連一波攻城都難以抵擋,更不要說堅持到援軍趕回救援了。

    沉一沉慌張跳動的心,公孫瓚走上城樓。

    仰首,遙望,就在他看到劉虞大軍的一瞬間,他笑了。

    招牌式的肆意長笑,公孫瓚心中的大石頭幹脆利落地落在了地上。

    周圍的士兵麵麵相覷,隻見自家主公胸有成竹地晃晃腦袋,而後下令道:

    “去,召諸將官於營中議事。”

    ……

    “此戰,我軍必勝。”

    在場的心腹將領數臉懵逼,不敢發言,尋思著公孫瓚是神智有些錯亂,還是已經放棄了抵抗。

    “諸位,想必都見過了,劉虞老兒陣仗不小!

    城下,確實是人山人海、密密匝匝,我等可說是插翅難飛!

    但是!他劉虞處理政事還說得過去,這帶兵可真是愚蠢之極!

    十多萬人,三五成群,令不達而行不同,節製無法一致,無法進行統一調度,這和我們曾經碾碎的那般黃巾軍也沒有太大差別!”

    公孫瓚的豪情明顯感染了幾個將領,眾人開始注視著、聆聽著威名遠揚的白馬將軍。

    “我笑他劉虞老兒,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假使他遣一將官,率三五千人來攻打某,我軍倒是危矣。可如今敵軍人馬眾多,號令不一,一旦騷動起來,我軍當可戰而勝之!”

    城池之外,軍中大帳。

    “攻城之時,入城之後,還請諸位約束好手下士兵。

    起碼,斬殺賊軍,放火射箭時候,絕對不能燒毀民宅、不能傷及無辜、不能搶奪財物!這是精兵應該有的紀律。

    諸位要牢記,我等此來隻為殺一伯圭而已,切莫多造殺生,給百姓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攻城,撤退。

    又攻城,又撤退。

    再攻城,再撤退。

    劉虞手下倉促集結起的十萬“雄兵”,平日裏本就很少協同,甚至還有不少是民兵一類的莊稼把式,加上劉虞下達了如此的命令,攻擊起來就像是被除掉了武器,縮手縮腳。

    到後來,公孫瓚也看出些端倪,甚至將出麾下士卒親屬外的老幼婦孺裹挾上了城頭,美其名曰“要讓百姓感受到戰爭的殘酷”。

    於是乎劉虞軍徹底殘廢。

    整整一天,十萬攻一千,城池不下。

    入夜,夜深。

    劉虞下令全軍休息。

    “主公,如今我軍距離破城僅有咫尺之遙,這一日來起碼我軍已試探出公孫瓚主力的確不在城中,我們若能連夜進攻,不計傷亡加強攻擊,定可趁熱打鐵拿下城池。

    否則,若是其援軍趕至,這戰役就更加棘手了!”趙該申請道。

    “趙從事之言,老夫不是不知,但我軍將士遠道而來,一天行軍作戰實在是過於辛苦疲憊。即便天亮,公孫瓚的援軍也未必能夠趕回,便是趕回,我軍也有極大的優勢,隻需爭奪在明日上午拿下就可以了。”

    “是……”趙該告退,抬頭望了一眼夜空。

    黑漆漆,霧蒙蒙。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趙該突然感到心頭一陣寒意刺過,隨後朝著漸漸萬籟俱寂的營中望望,快步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似乎,隻有密密麻麻的將士帳篷能讓他的不安稍稍好些。

    沉悶而有力的聲音響起,城門緩緩被打開。

    精心挑選的三百馬隊,公孫瓚由親自率領,像汪洋中的一隻鯊魚般,狠狠衝入劉虞大營。

    馬隊人人手持火把,將沸騰著的烈焰丟入劉虞軍營帳,且四散大喊道:

    “白馬義從在此,還不速速受死!”

    劉虞軍士一天趕路十分勞累,大都已經進入夢鄉,此刻從睡夢中猛醒,看到到處火起,聽到公孫軍的口號,還以為公孫瓚主力趕到,人人驚慌,再無鬥誌可言。

    這隻鯊魚,這柄利劍,直直穿透軍營,殺到了中軍大帳。

    “何事驚慌!”劉虞正欲出麵安撫,卻看到迎麵一匹飛馬奔來。

    馬上那人,不是自己欲殺之而後快的公孫瓚,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