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老父,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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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紹,四世三公、天下楷模、諸侯盟主……嗬嗬,這一串名頭響得很,聽來還道是光武重生,但老夫清楚他是何人。

    表麵禮賢下士、胸懷寬廣,可實際上非但無容人之量,還容不得旁人奪走他分毫光輝。”

    這家主從屏風後走出,緩步站到了桌案之前,抬頭看著牆壁上的幾副書法字帖,其中涉及古文、鳥篆、隸草等,看筆體皆出自一人之手,頗有大家風範。

    “老夫識人眾多,偏差極少,你可以說袁紹是真心求才,但求才的目的恐怕並非誌在天下,反而彰顯自己本事的意味更多。

    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何能忍得張鈺在他冀州興建無極閣,修築無極城,淩駕官員之上,風光無限?想來他也未曾料到張鈺小小年紀竟能有如此手段,自無極閣起,這大事小事一樁樁一件件,著實不墮他‘才高八鬥’之名。然越是如此,袁紹的猜忌也就會越深,能忍他到此時已是出乎老夫預料了。”

    對麵侍衛模樣的人道了一句“屬下必為家主、袁紹和河北諸家添上些柴火”,二人便陷入了靜默。半晌,忽聽廊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父親,”一中年男子推門而入。

    “伯覦來了。”衛胤擺擺手,侍衛起身告退,衛覬待侍衛合上門後快步走到衛胤身旁:

    “父親,你打算對毋極侯動手?”

    “嗯。”

    “使不得啊!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何不與我等商量一番?你可知——”

    “老夫畢竟還是我衛家家主,有些事情還是能拍板的!”衛胤瞪起了眼。

    “父親,這可不是小事情啊!你知道那張鈺勢力如何嗎?他張家財富如今已不遜於我衛家,若再連上無極閣無極衛的存在,河北任何世家都不敢小覷,連清河崔家都在一直釋放著好意,甚至想要將嫡女許給他!

    一旦張鈺有所閃失,張家鐵了心要拿來魚死網破,足以讓我衛家一蹶不振甚至是萬劫不複!”

    “若他老實些,我也不會行如此險招,可他從長安回來後上躥下跳,實在有些鬧騰。”

    “父親!覬知道您是為了仲道的事……毋極侯與蔡琰相好已近乎世人皆知,您心中之不忿覬是感同身受,然而當下同張家作對實是不智,最好也不過兩敗俱傷而已!”

    衛胤沉默一刻,“為父如今七十有八,身體已是大不如前,恐怕沒幾年活頭了。但為父入土之前,決不能見你弟弟深愛之人,另嫁他人!”

    趕在衛覬出言前,衛胤又道:“——當然,這隻是其一,他張家不過販馬之輩,近些年卻太過膨脹,在河北商業上蠢蠢欲動,明裏暗裏伸手擴張,不知攫取我們多少利益,為父已就此聯合了河北幾大世家行事,你可以寬心。”

    ‘既然您知道蔡琰是弟弟深愛的女子,當初又為何逼走她呢……’衛覬深吸一口氣,“河北幾大世家?都有哪些?”

    “魏郡陳家、河間王家、河東毋丘家——”

    “沒有清河崔家,沒有範陽盧家,沒有太原王家麽……父親,這幾家可是河北最大的世家了,其勢力如何不用孩兒多說,連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您又何必為了弟弟搭上全家呢。”衛覬急得要命,伸在半空的手都在發抖,“張家,張鈺,我們啃不動的。”

    “老夫多大了,還要你個小輩教訓!那張鈺走到如今已是自掘墳墓,想必袁紹早已視他為眼中釘,隻是礙於承諾不便下手罷了,覬兒你看不明白?”

    “孩兒隻看到那武道會袁紹也去了,還帶去了麾下最強的將領!衛律等人還沒從無極城歸來,但無極時報孩兒已經讀過,天組的冠軍就是被袁紹所得。

    父親,袁紹的確好名,嫉妒聲望勝過他的人,可如今張鈺雖極富名望,可他還能以此給袁紹名望,滿足袁紹的胃口!僅此一點,他便如擁護身符一般!在袁紹貪得無厭或是他權勢滔天之前,袁紹是決不會對他下手的!”

    “可他隻是個商人之子,解決了他,袁紹難道就不能自己辦武道會?張鈺骨子裏就是卑賤之民,號令河北武者、迎送各路諸侯,袁紹忍得他?”

    “父親,您該歇歇了,您靜下心來想想就知,為何這河北、這天下隻有他張鈺能辦成這武道會!孩兒言盡於此,明日要與友人同遊,告辭了。”

    衛覬離去,衛胤歎息一聲靠坐在軟墊長椅上。

    “為父……不是自不量力之人,而是懂得取舍之人啊……

    張家發展太快,等到其讓崔氏等三家感到威脅時,恐怕再做應對已經來不及了,甚至現在便來不及了。

    但……還是能搏一場。若是勝了,則仲道之辱可報,我衛家更能坐享張家餘勢,不再囿於河東之地,一躍成為北方頂尖世家。

    為父一生偏愛仲道,這臨了……便為伯覦你做些什麽吧。”

    ……

    泰山郡,華縣。

    “待這次去了兗州,我非要好好教訓這逆子一番不可!”一白發老者看著滿院家丁忙前忙後收拾行裝,一時突然冒出這麽句話來。

    “嗨呀老爺,這都過了多久了,您還是放不下麽……阿瞞他當初也是為了自己好,總不能任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反抗吧。”

    “架在脖子上?他的屁話你也信!這小子從小就奸,當初因為不想讀書,還和我捏造他叔父的壞話,從小到大不知給我惹了多少麻煩,咳……咳咳……”

    “老爺您慢點兒……”中年婦人忙輕拍著老者的背,把他扶回了屋中。

    老人坐在案幾旁,接過婦人斟的一小杯酒——這酒是他長子差人送來的,從此便成了他每夜入睡的習慣。

    “他母親走得早,從小少了份管教,走到哪兒都雞飛狗跳。老夫當時……甚至還有些嫌棄他……是後來,伯奢山東為官,將他舉了孝廉……這才讓他當上了洛陽北部尉。也正是自那時起,我才看到了他的本事,就此傾我全家之力保他成事……”老人褪掉鞋子,躺到了榻上,“可以說……若是沒有伯奢,就沒有他曹孟德的今天!咳咳……”

    “老爺您先歇息吧,今天的話說夠了,再多了醫師可又該頭疼了..”

    “伯奢什麽人呐,老夫與他相交四十年還不清楚?這逆子……這逆子居然說伯奢想要用他的人頭換功勞,我呸……等我去了兗州,非打斷他的狗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