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河南巡撫衙門，吳大澄和婁雲慶神情各自不同，二人對坐不說話。前幾日防守，賊兵攻勢有限，壓力不算太大，可這幾日，賊兵火炮到了，凶狠異常，守城兵勇傷亡慘重，可戰之兵迅速下降到三千出頭，雖說城內百姓勉強出人，不過吳大澄心裏清楚，這是給他麵子，百姓並不是很想和破虜軍對抗。

    如今一切消息皆不通，河南各地什麽情形不知道，朝廷是否派了援兵也未可知，按照婁雲慶的估算，若無援軍，開封城能再守十五日，已經是頂天了。

    此刻，讓吳大澄糾結的，是城外幾番射來書信，要他投降。這些書信，吳大澄一概不予理會，堂堂他河南巡撫，加兵部侍郎銜，二品大員，投降賊兵算怎會事？

    不過今日來的書信讓他不淡定了，來信之人，是故人之子，劉鶚。在他督辦河道之事時，劉鶚曾經在他這裏幫過忙，他也知道劉鶚在張曜手下時，去劉奇那裏做過說客，還被陰了一把，按理說，劉鶚和反賊應該沒什麽瓜葛。

    然而他卻收到了劉鶚的勸降信，在信中，劉鶚明確告訴他，他已經在劉奇手下做事。劉鶚的勸降信並沒有威脅，利誘這些東西，他回憶了在吳大澄手下辦理河道之時，吳大澄為民說的一些話，提及這幾年走南闖北，看到滿清官吏**無能的一些事，最後說了他的想法。

    劉鶚覺得吳大澄任河南巡撫以來，百姓日子好過很多，可仍舊苦，現如今，河南多地皆心屬蘭婧王，盼望蘭婧王來，開封已是孤城，城破是遲早的事情，若不是蘭婧王和破虜軍將士體惜百姓，早就把開封轟成死城，難道就為了名節，為那巡撫之位，吳大澄就要把開封百姓帶入深淵麽？如果這樣，他以為，吳大澄一世英名蕩然無存，至少開封幸存之人不會再記得他的好，隻會記得他死守開封，帶來的災難後果。

    這樣的理由，若是說說就成立，那古往今來，投降也就太容易了，可吳大澄糾結的是，劉鶚說的並不是毫無道理，他自到任河南巡撫以來，也算費盡心力，苦心為民，可依舊不能阻止豫東百姓去山東，近在咫尺，他怎會不知道劉奇治下日新月異？

    城外百姓的態度已經說明問題，劉奇不是柳午天，不是蘇長水，吳大澄相信，劉鶚說的很可能出現，他確實得為城內百姓，還有幾千將士考慮一下了。

    今日約見婁雲慶，吳大澄就是想知道這位統製的態度，按理說這提督官從一品，比他巡撫品級還高，隻是武職曆來不如文職，“峻山兄，如今孤城難守，城中百姓厭戰，我等如何處之？”

    婁雲慶看了眼散落茶幾上的勸降信，有些他也看過，感覺吳大澄並不是無心放於此，雖說他統製這一鎮兵馬，可兵勇都是吳大澄招募的，他能號令手下，也全是吳大澄支持，否則他相信下麵的人不會聽他的。

    他不清楚，吳大澄所問的，是不是圈套，思考半響，說道：“賊兵勢大，開封城雖說堅固，卻也耐不住賊兵火炮轟擊，再有就是糧草不濟，吳中丞，恕我之言，朝廷恐無援兵可救，不若棄城，衝出賊兵圍困。”

    吳大澄點點頭，這也是個辦法，也算給城內百姓一條活路，“隻是兵勇傷亡慘重，棄城突圍恐不易啊。”

    婁雲慶苦笑了下：“不瞞吳中丞，就算能衝出去，也是死路，我等守開封已有十數日，想必此刻大名府已破，賊兵青龍一部怕是早已占了衛輝府，四方皆是敵軍，咱們怕是無路可去。”

    屋中沉寂，不知過了多久，吳大澄輕聲問道：“若降蘭婧王，可否？”

    婁雲慶有些詫異的看著他，自死守開封以來，婁雲慶就知道吳大澄寧死不降的決心，他為何這麽問？是圈套麽？

    婁雲慶猶豫了很久，算是想清楚了一件事，他在這裏毫無根基，吳大澄沒有必要給他下套，想做什麽根本不用在意他，“吳中丞，若降蘭婧王，城內之人皆可活，隻是朝廷怪罪下來，恐連累”

    他這話其實並未說到底投降不投降，但也透露出一個意思，他不反對投降。

    “若降蘭婧王，隻為城中百姓和將士，我自當以死謝罪，報效朝廷，報效皇上，家人若遭連累，也是沒辦法的，峻山，你若讚同，我便召集大小官員，軍中諸將，說明此事，你隻需統領兵馬，確保城中安穩。”

    合著是這個心思，婁雲慶算是明白吳大澄為何要與他商議，這位巡撫大人確實要投降了，不過他還要以死明誌，表明自己並不依附反賊，全為百姓和將士，如此，確實要他出頭確保不出事。

    你死了倒是幹淨，可軍中若是鬧起來，自己不一定吃得住，婁雲慶隨即說道：“吳中丞大人，我恐難勝任，還請中丞大人另選他人。”

    聞言，吳大澄愣了下，他承擔責任，隻不過讓婁雲慶代替他完成投降一事，卻被拒絕了。

    “吳中丞，恕我直言，若無吳中丞統領，任誰恐都怕出事，吳大人既然為民，何必如此？”

    “我乃大清國的巡撫，投降賊人，如何做得？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婁雲慶忍不住笑了：“吳大人的意思是，我這個提督統製投降賊人，天下人就不恥笑了？下官倒是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吳大人若是顧忌名節，不妨與那蘭婧王說好，開城投降，大人卻不露麵，待破虜軍入城，便離開此地，這開封到底是被攻破，還是投降，朝廷是弄不清的，此不清不楚，天下人如何說？”

    雖說有些上不得台麵，卻是當下解決吳大澄心頭難事的好辦法，他順著婁雲慶這個說法，很快有了更上不得台麵的想法，和婁雲慶細細商議一番後，二人弄出個殷芳都有些暈的結果。

    幾番攻城無果，殷芳確實有些惱怒，陷在開封城下，最要命的是沒法支援曹方，也讓朱雀南下配合白虎的時間推遲，若不為大哥的天下，殷芳都想狠心轟擊城內，而不是隻轟城牆。

    當然，吳大澄的能力她還是佩服的，上年吳大澄來攻，其手下兵勇便有所不同，如今開封又是難打，看了吳大澄算是一個好官。

    或許應該以圍困來迫使吳大澄投降，讓朱雀不要糾結於此，正當殷芳與手下商議此方案時，前方來報，說開封城上的守軍不見了！

    這有些蹊蹺，殷芳立刻帶人前往城外查探，耗費半日時間，繞城一周，細細看來，確實城上無人，重兵圍困之下，殷芳不相信吳大澄光天化日之下，準備棄城，她想了很久，令賈蘭冬派一部逼近試探。

    結果大大出乎朱雀眾將意料，在一營士兵逼近開封東門時，城門洞開，卻也不見有人出來。

    空城計那是不可能的，難不成清兵這是要引誘入城再戰？殷芳想不通，吳大澄守城都勉強，還有能力在城內設伏？賈蘭冬見她猶豫不決，直接命令手下接應，不管有沒有詭計，能進城為何不試一試？

    看著士兵小心翼翼穿過城門，殷芳心都懸起來，若是中招，那這臉可就丟大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有出現什麽槍聲大作，火光衝天的場景，倒是有士兵從城內飛奔而出。

    很快，一級級傳遞來讓殷芳和賈蘭冬有些暈的消息，進入內城，未遭受任何抵抗，清兵在城內各處將兵器堆於空地，蹲在地上，不說反抗，也不說投降。

    半響，殷芳才算回過神來，這開封城就是投降了！雖說有些稀裏糊塗，但結果如此，破虜軍已經占領開封！

    “入城！”殷芳精神大振，一聲令下，一眾將領和參將簇擁著她，進入開封，來到城西巡撫衙門，早有士兵將這裏圍住，見主將抵達，一名營總前來稟報，說裏麵傳出話來，要見她，其他人不得進，否則他們便自殺。

    “將軍，屬下思來想去，還是沒敢貿然進去，生怕惹出事來。”那營總抱拳說道。

    “很好！”殷芳讚許，巡撫衙門裏的威脅其實毫無價值，若手下不用大腦，那會管你死活，她跳下馬，說道：“你等在外守候，我進去瞧瞧。”

    那看門的清兵見外麵眾人皆向她行禮，也不敢多問，讓開大門，一人飛奔進去稟報。

    在七八名士兵的護衛下，殷芳進入府衙，越過院子，遠遠便瞧見有一人身著大清官服，端坐正中。

    “來人可是破虜軍殷芳將軍？”見殷芳進入大廳，屋裏端坐之人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