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治黃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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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封城,原河南巡撫衙門後院客堂中,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正和一個老者敘話,他便是劉鶚劉鐵雲,他對麵的老者,自然是依然咬定是城破的吳大澄。

    劉鶚並不是專程來看吳大澄,他沿著黃河一路查探,和手下商議治理之道,耗費不少時日,才到了這開封城。也是看了河南段黃河,劉鶚對這位叔父還是很佩服的,這兩年黃河未決堤泛濫,和吳大澄有莫大關係。

    既然到了開封,於公於私,劉鶚都會來看一看他,此時的吳大澄已經平靜如常人,破虜軍讓他住在此地,他也不客氣笑納,每日作畫寫字,倒也風雅。劉鶚前來拜訪,他也見,二人寒暄敘舊之後,一時間沒了話題。

    劉鶚能感覺到吳大澄心中其實是不平靜的,他便主動說起這治理黃河,沿途所想的事情。

    對於這一點,吳大澄是感興趣和好奇的,他始終沒弄懂劉鶚到底是什麽身份,這不官不民的,實在滑稽。

    劉鶚的話語中,總是會有吳大澄聽不懂的詞語,聽得雲裏霧裏,他實在忍不住,出言詢問,劉鶚一一解釋,翻來覆去好一會,吳大澄算是有些了解了大概。

    這位侄兒確實不是官,不過他手中之權可不河道之事全憑他設計、核查,對,設計,這是吳大澄弄懂的一個新詞。換句話說,山東境內河道如何修繕,都由這位侄兒製定出章程來。

    後續如何做,是各府縣的事,這做的期間和最後,這位侄兒要核查,按照標準核查,對,就是標準,吳大澄弄懂標準一詞後,有些驚訝。

    二人因河道之事,話語重新熱烈起來,在問及劉鶚接下來想做什麽時,吳大澄聽到了他這輩子最不敢相信的話。

    “叔父,侄兒縱觀黃河曆次決堤改道,皆應汛期水勢凶猛,河道不堪重負,若一味在河堤上做文章,總有疏漏不及之處,侄兒遊曆南方,觀那揚子江,雖說也有決堤泛濫,卻不如這黃河,侄兒想,那鄱陽、洞庭二湖,對汛期水勢甚有緩解之用,如若在這黃河上,也造一湖,以緩和汛期水勢,或許能成。”

    吳大澄在南方做過官,也去過鄱陽、洞庭二湖,那煙波浩渺,可不是人力能造出來的,他忍不住道:“賢侄這是異想天開了吧?大河上造湖,豈是人力能及之事?若湖堤不濟,一旦泛濫,可比黃河決堤還要糟!”

    劉鶚點頭:“叔父所慮,也正是侄兒擔心的,人力倒不是事,大王說了,想那隋煬帝能修大運河,我輩造湖,不會比修大運河難!”

    吳大澄愣了下,半響道:“你想造湖之事,那劉,蘭婧王知曉?”

    劉鶚笑了笑:“大王當然知道,大王說,若是能行,畢竟十年之功,總能成,隻要能治黃河水患,十年不行,二十年,咱們這輩人不行,子孫輩接著做。”

    心中巨震,在河道總督任上,吳大澄知道朝廷不是不重視河道,卻也沒這麽大決心,真一勞永逸,解決水患。

    “你想在何處造湖?”

    “侄兒一路查探過來,意屬蘭陽銅瓦廂一地。”

    聞言,吳大澄蹙眉:“此處不妥,那蘭陽雖說東有群山,可西麵一路平坦,若在此造湖,水勢必定西來,開封不保。”

    “叔父所言甚是,我一路行來,本覺得東平一地甚好,還可借東平湖一用,造湖便容易多了。”劉鶚說道。

    “那為何又看上蘭陽?”吳大澄不解了,借用東平湖,這個法子他覺得能行。

    “叔父,借紙筆一用”

    一番折騰,劉鶚在宣紙上畫了黃河草圖,見他將蘭陽往商丘、徐州的黃河南故道一並畫出,其交接點當然是蘭陽,心中一動:“你想重用南道?”

    “是的,叔父,我仔細想過,造湖不過緩解水勢,終不能化解汛期大量河水,若湖堤崩塌,尤甚河堤崩塌,若南北兩條河道皆可用,便可分流河水,南道所過之處,尚有大運河可分流。”

    看著草圖,吳大澄仿佛看到洶湧黃河之水湧入蘭陽人造湖,水勢頓緩,然後從東麵兩個口,分別流入南北河道,這,這千年水患,難道真的可以

    不過他很快想到一件事,搖頭道:“賢侄,你忘了黃河泥沙,鹹豐年黃河從南道改北道,一次決堤,便將整個南道淤積,你所造之湖,不出一年,便會淤平,幾十年之工,蕩然無存。”

    劉鶚點點頭:“叔父所慮,也是侄兒所慮,這造湖一事,不是說說就能定的,我此番出來查探,就想先看看,好回去與大王商議,或許大王有法子能解。”

    “蘭婧王懂河道之事?”

    劉鶚笑了笑:“侄兒不知,不過大王胸中所學何止萬千,誰都不知道大王懂些什麽,在山東,侄兒還從未聽說大王辦不了的事。”

    話題到此,已經是結束了,劉鶚提出想法,卻沒有答案,聽聞他過兩日便回,吳大澄真是貓抓心癢,見他心神不寧,詞不達意,劉鶚很快便回過神來,心裏好笑,“叔父,可否和侄兒一同去泰安,泰山這時節,正好登山,叔父不妨去瞧瞧。”

    吳大澄不傻,知道劉鶚給他台階,矜持一會,道:“也好,就去瞧瞧泰山。”

    兩天後,吳大澄和劉鶚上路了,這是他兩個多月來第一次出巡撫衙門,開封城依舊,不過吳大澄已經感受到內在的變化,百姓臉色透露著安定祥和的神情,街上小販的叫賣之聲也異常響亮,出得開封,回望這座城池,吳大澄不知道史書會如何說及他在這裏的事。

    在路過蘭陽時,吳大澄要劉鶚帶他去瞧當年黃河決堤之處,其實此地他不是沒來過,劉鶚哪裏會不知道,他這是想親眼查探,畢竟以往來此,從未想過造湖。

    二人回到泰安,已是二十天後的事情,不是劉鶚耽擱,而是吳大澄耽擱,以前和劉奇是敵對一方,他隻在意一些大的消息,這次能踏上劉奇統轄之地,吳大澄當然也和譚嗣同一樣,會好奇各種細節。

    此時南北戰事皆已停,跟著劉鶚走,吳大澄能夠從沿路府縣知道更為詳細的情況,破虜軍北線已經控製海路,一部穩穩站在旅順大連的土地上,給盛京相當大的壓力,而德州一線,從頭到尾就沒有開打,兩邊兵馬都是看戲的,南線讓吳大澄感到吃驚,過長江不說,安徽、湖北、江蘇大部丟失,安徽巡撫沈秉成被俘,算是和他做了伴。

    進入泰安城,劉鶚將吳大澄安置到一家客棧,他家人還未接來,並未在泰安購置宅院,租住的民房有些簡陋,不好讓吳大澄住那裏,吳大澄是客隨主便,等劉鶚去見劉奇時,他才想到一事,不管怎麽說,他也是被俘的大清巡撫,就這麽被劉鶚帶來此地,沿途也不管,難不成劉鶚騙他來的?

    劉鶚這一去便沒了消息,吳大澄吃住不操心,就是焦急難耐,不知他玩什麽把戲,一夜輾轉難眠,天亮後,有人來客棧,說鐵雲先生安排,帶吳大澄遊泰山,還真遊啊?吳大澄那裏有這個心思,要來人告訴劉鶚來見他。

    晾一晾吳大澄並不是劉奇的意思,而是劉鶚的,對於這些滿清大臣,劉奇不會隨便殺了,當然也不會隨便用,職位高的,且不說年歲大,思想也固執,劉奇隻希望他們能安安穩穩,不生事,這些科舉出身的人,詩詞歌賦不差,劉奇更願意他們從此修養,辦辦書院,傳承文化。

    不過對於吳大澄,劉鶚有些想法,他辦河道之事,不是官,如果能讓吳大澄參與,怎麽說對劉奇的聲望都是有好處的。

    劉奇覺得可行,既然吳大澄對河道之事興趣濃厚,他並不介意讓他參與,何況和劉鶚說的多了,他覺得吳大澄若盡心辦事,有著劉鶚無法比擬之處,有此想法,劉鶚決定讓吳大澄自己按耐不住,再者,他也需要和劉奇仔細商討他的想法,若不成,豈不失望?

    被晾的滋味不好受,吳大澄自然不會去遊泰山,他沒這個心情,在劉鶚依然不露麵後,他惱了,找店中小二問清蘭婧王府所在,獨自找上門去。

    “讓劉鶚出來見我!”他也五十有七,曾經的官威還在,老先生在府門口吹胡子瞪眼睛,守門女護衛也不知他身份,或許是劉先生長輩。女護衛見他一身布衣,整潔幹淨,抱拳笑道:“老先生可別生氣,我這就帶老先生去見鐵雲先生。”

    “不,你讓他來見我。”

    “老先生,鐵雲先生出來見您,不還得進去不是?”

    “你這個女娃兒,你懂什麽”吳大澄依舊不肯。

    女護衛笑道:“我當然懂了,老先生這是要擺架子,都是爺爺輩的人了,這麽置氣可讓人笑話。”

    “你,牙尖嘴利!”吳大澄有些氣結。

    另一名女護衛笑得不行,“妹妹,你就別氣老先生了,這樣吧,我去通稟,讓鐵雲先生來。”